天色已晚,那在院里嘤嘤哭泣的姐姐进了屋,给“程洲”点上了一截惨白的蜡烛,又哭了:“弟弟,姐姐无能,逢你突遭劫难,我三魂出窍、六神无主!深恨我是弱质女流,平时又未曾去得那跤场照看你,你罹难经过我也无法得知。父亲母亲匠役于西军,兄长们又赴东京投学备考,家中无有亲人依仗。我虽即刻投了书信,却要知道路途遥遥,时怄灾祸,远水难救·······呜呜,姐姐好怕······这白烛,只得给你燃这半刻呢,三十文会子买得,父亲平时不许动用的。只有哥哥们晚上温书才给照半个时辰,呜呜·······“这姐姐或哭或诉,语句包含的信息倒是相当丰富。
烛光飘摇昏暗,程锋却感到淳淳亲情的暖流,真是个好姐姐啊!
他找到程洲的很多记忆碎片,还需要一些信息来连接、补缺。程洲这一辈份的取名都要带三点水,姐姐也取了正名:程淑,充分说明伊川先生家学渊源,就算旁支家道中落,也萌圣人余泽;不似那一般贩夫走卒的子女的名字,只得随便取个“狗、蛋、憨、妮、妞”。
姐姐说话的口音跟白天催租的小吏一样——很接近岭南古音!粗略来说,粤语就是宋朝的国语官话残留。还好程锋在广州读书、工作很久,也学会了粤语白话,加上这具身体的记忆,基本能和宋代人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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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小娘?叨扰且个,你上昼给我半分银子,我买了十扇旧厢板,伙同“跤场”几个闲鸟,总算做得一副应对蛮痴儿身量的棺歇,就叫他们停在院里了!”一人在外叫道。
程淑慌忙拭泪,“鱼鳅儿,诸位良善乡邻,多谢帮顾·········”边说边迎了出去。
外面一阵喧闹,几个乡邻几番慰问之后散去,有两人脚步声进屋,
“可叹蛮痴儿上昼才撂翻了孟津‘下山彪’,跤场好汉议了今晚抬宴,呼一声少年跤王的!奈何造化弄人,蛮痴儿他,唉········”说话的精瘦汉子站在门框边远远对程洲的‘尸体’叉手一礼。
程锋从眼皮缝里瞄着,费劲的发动脑细胞翻译解析“古人”的言语。这精瘦汉子,就是‘鱼鳅儿’。跤场厮混之人,以呼绰号为荣,绰号也标明着每个人的跤场特技、绝活、生存之道。
穿越真不是轻松愉快的啊喂,仅仅想听懂语言就得烧干脑汁!
“鱼鳅儿,我看那‘十块瓦’(棺材是十块木板钉在一起的固定制式,古称十块瓦)厚实沉重,岂是我那半分银子能置办得了的?想必是你贴补了银子,今日你说个囫囵数,我写张单契与你,待到我父母哥哥回来还你。”这姐姐,倒是有格局。
“小娘休要再提还钱!我和令弟在跤场是血汗之交,令弟逢难,徐鳞恨不能以身替之!”
程锋:·······唉,宋人要不要都来‘秀’文?不过宋代因为造纸技术和印刷术的大踏步改进,识字率确实是古代最高的。
鱼鳅儿徐鳞继续说道:“令弟亡讯,被那闲鸟人传入程家宗祠你已知晓,明日投葬正当其时,小娘怎的迟疑?“
姐姐:“这,我、我晓得·······我再书与家兄,催他们回来做主······天色已晚,你请回吧!“
鱼鳅儿为之默然,站立稍许,叉手行了一礼,转身慢慢走出院门·······
姐姐长舒了一口气,颓然萎坐于板凳。她双手紧紧握拳,身体不停的抖着。程淑才不过十八岁,她很害怕;刚才的坚韧淡定,完全是硬撑,这个局面对她来说,太难了。
程锋心底也长呼了一口气,现在的状况总结:这帮孙子,费尽心机杀了程洲这个小人物,为什么?未知。
刚刚鱼鳅儿来找姐姐,场面看似一片祥和,但最后两句话的交锋,却是杀气四溢!我程锋好不容易狗屎运碰到一个机会,这刚到宋代准备重新开始,预想的都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呢,没想到,面临的是这么个危机四伏的局面!
这帮凶手,挑程家的父母兄长都在外地的时机害人,可谓处心积虑!家里现在只剩一个姐姐在,恐怕她也活不过明天了。我在这“尸体”里才复活了半天,他们就来急着毁尸灭迹。可见,已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大阴谋中的一个小环节而已。
唉,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太强大了,斗不过、斗不过!我这花儿堪堪准备绽放呢,这就凋谢了?属于我的游戏啊,才开始就要结束?
脑海浮想起太昊宣布的奖惩规则——‘骰子’被杀死,游戏结束;‘骰子’未成为游戏最终优胜者,要被删除,也就是死亡!而游戏优胜者的奖励:获得参加下一次游戏的机会,即获得第三次生命!而且,还能选择游戏的年代、人物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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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姐姐没有做饭吃就昏沉沉的回厢房睡觉去了。有什么办法呢?可能,她也认命了吧。
程锋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看了看院子里给自己量身定制的十块瓦。——深呼吸一口,调剂一下情绪:这就是宋朝的空气么?好真实啊,真实的让人不敢相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宋朝的帮派,太没有礼貌了!你们凭什么剥夺别人的生命?你们这帮孙子等着吧,我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我要坚决反击!迟来的正义毫无价值,要干就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