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殷殷地望着我,眼神灵动,浓烈饱满,仿佛眼中藏了汁液,只消轻轻眨眼,就会喷溅出来。
我下意识向后稍稍躲闪,不知是想要看清对方全貌,还是承受不住这种热切的注视,也许,只是感到愧疚——面前这个人,我仿佛对她有所亏欠。
她转身朝身后唤道:“望楼,快来,美意醒了!”声音里透着无限惊喜。
望楼?
我这才注意到在几步之外的窗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赤红长袍,绾发成髻,身姿料峭。
他缓缓转身,向我走了过来。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脸,肤白胜雪,眼神冷冽,像一株冰封的植物,周身透着寒气。
我突然心中一懈、面皮一松——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圣族的红蔷堡,回到了我曾经酣睡十六年的这个房间,回到了大人和夫人的身边!
“美意,你终于醒了!”大人朗声唤我,脸上微有笑意,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
我顾不上与他二人寒暄,转头四望,这熟悉的房间,不知怎的,竟然变得局促狭窄,我也不过离开数日而已吧。但这不是关键,我发现这房间里,除了我与大人、夫人,再无第四个人。
其他人呢?
哥哥呢?画海呢?忘言呢?还有落英、寄城、甚至是风间,为何不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记忆一点点浮现。
我记得雪魇湖中大水滔天,气囊破裂,无处容身,我命令灵翅将我和众人带离、去和哥哥们汇合;还没来得及见到哥哥,我就莫名其妙做了个噩梦,梦中死去的紫霞、小奈、青蛇老枯和精灵小皎复生了,却又再次死去,死在一只从乌云中穿透而出的手里,然后……然后,我就大叫着,在红蔷堡的这张床上醒了过来。
“夫人……”我趔起身子,急急唤道,心中到底有些怯怯,毕竟一路上姐姐遭了很多罪,夫人最是疼爱她,若让夫人一一知晓,定是心疼不已。
“望楼,你……听到了吗?”夫人侧脸,仰望着大人,声音里是惊喜得不能置信:“美意她甫一醒来就知道我是她的夫人!你一定也听到了吧!十六年……十六年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哽咽。
大人望着我,眼神端正,神情冷静,但似乎也无法掩饰眼角眉梢的淡淡喜意。
夫人旋即转脸对我,深棕色的眼睛里漾起一层泪雾,泪水尚未滑落,她就伸出了手,想要抚上我的脸颊,以表达她的激动之情。
这……这有点过了吧。
我瞪着他俩,直着颈子向后躲闪:大人和夫人在联手做戏吗?哥哥900岁生辰那日我即醒来,早就跟诸君一一引见、相认;后来去往圣星堡参加神圣式,见证姐姐由人类变成血族;再后来得罪圣王、圣王退位、敲定王者候选、安排我随行学习锻炼;最后还是大人和夫人亲自将我和画海送上出行列车,这一件件、一桩桩,他们怎会不知?这一会儿,竟然做出我沉睡方醒的惊喜姿态,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你既然知道夫人,那我是谁,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大人不似夫人那般喜不自禁,但语气确实温和许多。
“唉……”我重重叹气,从床上坐直身子,仰脸,望着面前的二人,端正神色,脆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圣族红蔷堡的大人,名唤‘望楼’,我知道你已经2000岁有余;我还知道夫人名唤‘醒棠’,在她的三个孩子中,穿云、画海和我,她最着紧我姐姐画海;我还知道自从大人将我从‘源园’带回,我就从未苏醒,酣睡十六年;我还知道圣族的圣王住在圣星堡里,他不是人,他甚至跟你们这些血族都不是一个模样,他周身罩着黑袍,只为了掩盖……”
“住嘴!”大人突然沉声喝道,面色雪净,我发誓我看到有袅袅寒气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
夫人站在床边,微垂着脸,方方的颌骨线条,清秀怡人,累累的长辫不知何时从她的脑后绕到她的胸前,使她的美看上去带了一丝疲倦。
她眨了一下眼,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那浓烈饱满的眼仁终于破了吗?眼仁里的汁液终于喷溅出来了吗?
她定定望着我,然后垂下眼睑,我没有机会确认。但我看到她的脸上有一种沉甸甸的、明艳的悲伤,让我想起某个傍晚的夕阳。
他们在演戏。
他们为什么要演这样一出戏?
“我不能住嘴,也请你们别在我面前演戏,请告诉我,哥哥在哪儿?画海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红蔷堡里醒来?快告诉我,我要回去,和他们在一起!”我轻声、坚定地说,心中不可遏止地想到一个人的名字——还有他,他怎么样了?红色丹丸是否已让他死而复生?
哦,忘言,忘言……这个名字在我心中辗转、煎熬,仿佛一柄不知谁遗落在那里的刀,轻轻地、不知疲倦地搅动、搅动……
“难道十六年的酣睡不过是一场伪装?”大人终于不悦,神色冷寒,眼波凛凛,声音里不再有温度:“美意,我不管你是真睡、假睡,你说的那些话我亦不同你计较,让我明确告诉你,我们养育了你十六年,亦守候了你十六年!今天,你终于苏醒,我当然希望你的哥哥、姐姐他们也能够在你身边、我们一家人共同分享这个时刻,但……”
“所以说,我的‘哥哥’和‘姐姐’到底去哪儿了?”我冷静地打断大人的话。
“我圣族圣王有意退位,选出了新王候选人,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