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良夫见临武君反应如此剧烈,又抛出一件事。
“我听闻,兄长还进言父王,收回州田,在郢都有官职者,不再授予州田,而以钱粮俸替代。”
临武君嘿然不语,只觉君上这根绞索实在是拉的太紧,让他们这些封君贵族有些喘不过气来。
楚国封君原本分为食邑、辖地和州田。
州田是郢都附近的精华土地,封君有食邑,而如果封君同时又在中央任官职,还有一部分在食邑之外的土地作为他们的俸禄。
官吏制度不够发达,没有足够的官僚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然而收回州田,那就是将那些精华土地的收税权拿回到了王权手中。
尤其是随着铁器牛耕曲辕犁等一系列技术的进步,使得这里面有个差额。
原本大司马的州田可能有十万亩,但按照以往井田八私一公的税制,加上原本一亩地几十斤的亩产,这十万亩州田俸如今换为实物,楚王只需要支付给他们一万石的稻米。
然而楚王自己征收什一税、加强对土地的控制、增加王权直辖的兵员等等这些,所带来的利益可能是数倍于那一万石。
此消彼长之下,贵族们的势力相对于楚王王权比例下降的很快,尤其是楚国新军和扩充的车广等一些常备军的建立,都使得各个封君的农兵动员体系难以对抗。
王子良夫说这是他兄长的进言,临武君却明白这不过是个幌子,想来这样的传言已经在郢都传开,这只是楚王在试探一下各个封君大臣的态度。
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楚王手中,尤其是王权和封君的关系已经很紧张的环境下,故意传出这样的风声,实在是难以预测。
临武君现在暂时在中央并未有官职,这件事并没有损害他现在的利益,但可以预见必然极大地损害了王族、屈、景、昭等氏族的利益,封君们若是再没有什么表示,那等于是引颈就戮。
“王上可是准备继续变革,不管宋国事了?若是能谈就谈,不谈的话,就放任桀墨残暴宋地?”
王子良夫摇头道:“也未可知。”
“我这次代父王巡边,临行之时,父王也说了,墨家在南海开拓,临武也已是边关。”
“墨家用兵,不合春秋之礼,长途奔袭、左右对进,极是难防。”
“所以这一次让我来苍梧,也真是整饬边防,以备将来。宋国事到底是要干涉还是会盟解决,此事尚未可知。只是要有备而无患。”
临武君心中一缓,心道看来王上也是犹豫不决。只要对宋干涉,那么变法的事就需要缓一缓,为了今后楚国的安定,这才让王子良夫代王出巡,以示宋国事未可知、变法事未可知、甚至于将来君位只怕也未可知?
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王上故意这样做,就等着贵族们表达了态度,然后遴选出那些是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些是对抗的?
王上固然老了,撑不了几年,可临走之前,未必就不能带着这些反对的贵族一起走……
他心中有些乱,脸上只作无事状,轻笑道:“墨家虽开拓南海,然而不过数年,阳禺缚娄等夷狄多有反叛之心。”
“况且南岭高耸,他们纵然想要南北对进,兵力也必不多。乐昌峡修筑,我也多有防备,多是为了贸易便利。况且修筑困难,非有三五年不能完工。”
“乐昌峡不通,墨家北上之路就不通,最多遣派三五千人,又有何用?深入楚地,什么都做不成,还可能被困死地。”
“墨家所擅者,火器也。火炮运转不易,此地有多潮湿,南海本身不稳,依我看,纵然宋地开战,也只能围绕着宋国展开。”
“义师主力都在泗上,从南海过南岭,人手不足,难以成事,甚至可能被困于死地。”
临武君说到这,又道:“再者,我也多修军备。墨家义师如今都已换装了燧石枪,那些火绳枪我便多加存储。”
“一则是万一有征伐事,临武亦能出兵;二则临武附近多是夷狄之民,时常开战;三则就是万一将来真的因为宋地而与墨家战,万一墨家关闭边关禁止贸易军火,也可以早做准备。”
王子良夫劝道:“不可轻视。”
临武君笑道:“若宋国有变,胜败在宋不在于南岭。南岭不过孤军,就算袭扰边关,也不能够深入;纵然深入,也难以抵达郢都;就算抵达,以岭南之兵人数稀少,也不能破城,反有可能会困在楚地。”
“胜负在宋地,魏韩齐若都出兵,岭南之兵不必在意。越人若能结盟,合纵以魏、韩、郑、卫、齐、楚、越合纵为反墨同盟,事未必不成。”
王子良夫苦笑道:“何其难也?四年前墨家强占齐国莒城的时候是什么理由?说齐侯有过害天下之事,所以不可不防,因而占据莒地,帮着齐国治理以防备齐国以莒地出兵攻打泗上害天下,治权归墨家,每年墨家给齐国一定的金钱抵税。”
“又说,若齐入盟有反墨倾向的同盟,墨家必先攻临淄。”
“越人也是一样,退回会稽,让出琅琊,江北之地尽失,淮北之民尽弃,墨家船队往来淮、邗、大江,越人习流舟师难以对抗,他们只怕也不敢入盟。”
“只恨许多人看不清如今局面,不知道泗上为天下大患,以为泗上之心不过非攻、求义,只要让出一些城邑,便可求一时安宁。”
“更有些纵横之士,以绥靖之言谏于父王。殊不知泗上贪而无言,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