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这次到黔阳来,除了借道视察朗溪、渠阳两县,还有就是到黔阳城专程见郭荣一面,请他出山在叙州任事。
当初作为副使,与韩谦前往蜀都迎亲,郭荣随行还有一些宫侍,但恰恰是这些宫侍存在,郭荣在蜀都城助韩谦挟持清阳郡主逃出蜀地的事情才没有办法掩饰。
郭荣不愿意将平时服侍的宫侍杀了灭口,便不能回金陵,岳阳也没有容身之地,最后是孤身一人来到叙州暂住。
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他住在灌月楼后面的客舍里,随身盘缠都差不多用尽,一身袍子也都打了好些补丁,最近是代人写信换些酒钱,小日子是过得相当清苦。
韩谦没有计划在黔阳城多作停留,郭荣匆忙回客舍简单的收拾过行囊,出来后发现韩谦身边的扈随已经替他结清房款酒钱,众人在黔阳城里也不耽搁,与黔阳县令田城分别后,便出城登船到阮江南岸,才换乘马匹走渠水东岸的道路南行。
渠水虽然阮江的五大支流之一,从朗溪城到河口位置,水面也有三四十丈开阔,但江中险滩暗礁极多,江中怪石嶙峋,即便雨季,也只能通行百石以下的中小船舶,而且他们逆流而行,航速缓慢,却是骑马走小道或许能更快赶到朗溪城。
朗溪到黔阳的官道建在渠水东岸,沿崖岸曲折,虽然这两年投入大气力经过翻修过,但也仅有五尺宽,两匹马并行就极为困难,御马而行就要特别的小心翼翼。
一侧是山势颇陵的山地,一侧是水浪湍流的江流,一不小心就要跌滑到怪石嶙峋的江滩上摔个骨断肢残,沿途也能看到不少车辆倒倾在江滩上。
朗溪道最早修筑于千年之前的秦朝,当时秦帝从中原迁五十万民众填入黔阳、桂林等西南诸郡,与诸越夷僚杂居。
汉武帝先后又两次修筑驿道,出兵征伐滇地,新设归益州刺史部管治的益州郡,不仅使得西南人口大量增涨,也真正打通中原与西南地区的联系,也使得黔阳等一些地区变得富庶繁荣。
只是汉末以来中原地区频繁的战乱,西南地区重新变得封闭,农耕经济及文化甚至都出现相当程度的退化,秦汉两朝所修筑的驿道也大量荒废。
像雪峰山驿道,叙州前后投入数以万计的钱粮,还从思州雇佣大量的奴工,目前才算是恢复到秦汉时“五尺道”的规模;而郎溪道位于叙州境内,但也是经过一次翻修,才恢复到秦汉时“五尺道”的规模。
真正可惜的还是渠水之中礁石太险,特别是掩藏在水面下的暗礁,舟行其间稍有不慎便舟毁人亡,水道之利远未能充分利用起来,以致朗溪与黔阳城之间的货物往来,主要还是依赖于独轮车,连大车都很难通过,这就直接限制了大宗货物的运输。
看韩谦、冯缭在三四十名扈随簇拥下,一路走走停停,郭荣看韩谦也没有非一定今天赶到郎溪城,还是更着意看两侧的山川地势。
待行二十余里,已是日暮黄昏时分,这时候看到路旁的山坳里新建有一座驿馆模样、由几栋跨院组成、前后不着村落的建筑。
郭荣去年七八月间到朗溪游历也没有见到这里建有屋舍,看院落前整理出来的平地停有不少车马,随众人赶过去,看门额悬挂新店乡巡检司字样。
这时候看到一名身穿官袍的青年,带着两名刀弓手,从前面的江滩方向快步迎过来,给韩谦行礼:“季大人还在前面的河滩呢,正盯着用铁骨船破礁,脱不开身,都不知道大人您今天会路过新店乡……”
郭荣这才看清楚眼前的青年,曾是随韩谦出使蜀地的扈随之一,也是韩家培养出来的家兵子弟代表之一。
郭荣记得他的名字叫何柳锋,年轻不大,却极为干练,听跨院里有小吏迎出来招呼,才知道他此时在这里担任乡巡检。
韩谦看天色还早,不忙着进乡巡检司跨院,叫何柳锋在前面带路,赶去先见季希尧他们怎么用铁骨船破礁。
破礁地点就在新店乡巡检司院前面三四里外,韩谦他们赶过来,季希尧与十数人一脸泥水的站在江滩上。
看到韩谦过来,季希尧带着两名工师手脚并用的爬上驿道,指着拖到江滩上的铁骨船,摇头跟韩谦说道:“礁石太坚硬,铁骨船看似坚固,但撞上礁石,也只是将藏在水面下的石柱撞塌掉,船体严重变形,破漏沉水,已不能再用——这个办法估计不行,破费太大了。”
郭荣这才省得身为工曹参军的季希尧在这里,竟然是试着用铁铸龙骨的船只载满砂石去撞破暗礁,以便能在朗溪与黔阳之间开辟更通畅的行船航道出来。
只是看那艘被拖到江滩上的铁骨船,变形虽然眼见不算太厉害,但船壳板破碎很多,已经不能再用了。
虽说叙州铸铁甲于天下,但一艘两丈余长的铁骨船,虽然仅是龙骨及胁板用精铁铸造,但耗铁量不低。
何况还要铸造成形,耗费人力极大。
一艘两丈余长的铁骨船,靡费不低。
见韩谦不惜季希尧教用这样的铁骨船进行在破礁这事不断的试错,郭荣真是能感受到韩谦想到进一步拓宽朗溪与黔阳|水陆交通的决心,这也代表着韩谦经营叙州的决心。
看韩谦没有穿官袍,与妾夫人赵庭儿的服饰也相当普通,想必是将每一枚铜子都用在叙州的经营之上,也不知道他纯粹是想将叙州照他父子二人的意愿进行打造,又或者内心更深处藏着异于常人的野心?
韩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