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长玉好不容易等到孙秉直时,已经是宴至一半。
彼时孙长玉正心不在焉地在正厅里陪着康平帝宴饮说笑,心中却记挂孙秉直那边的情况,正在煎熬时分,就听得前头一阵躁动,心中直觉不好,便立刻伸道:“圣上驾前,谁人喧哗?”
康平帝和庄贤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扬了扬眉。
庄瀚却已经站起身来,拱手向康平帝请罪道:“惊扰了圣上,实在是老臣之罪。还请圣上安坐,老臣这就去命他们来驾前请罪。”
康平帝闻言笑道:“今日乃是爱卿嫡长重孙的周岁宴,大喜的日子,不必如此拘束。只管让人遣散他们就罢了,不必特来请罪。”
庄瀚知晓这其中的缘故,当然不会就此应下,正待要开口说话,谁知却被孙长玉抢了先。
“圣上宽厚仁慈、体恤臣民,但却不可任由他们藐视君威,胆大妄为!”一旁的孙长玉见状突然开口说着,面上带着郑重,似乎断然不容许别人拒绝。
庄瀚心中暗叹一声,只觉得这位老兄实在是在朝中当家作主、打压异己惯了的,所以这才会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就立刻借机当众下他的面子。
一会儿人真的到了跟前,只怕有得他后悔的。
庄瀚心中这样想,面上却闪过一丝犹豫为难,像是怕因此而被降罪一般,顿了顿,才又躬身接着恳请道:“首辅大人说得对,圣上面前,不容任何人喧扰失仪!”
说罢,长揖到底请罪道:“请圣上稍待,老臣这就拿了他们过来。”
说完,示意庄贤留下来接待贵客,自己则随即迈步朝厅外走去。
康平帝面上无奈一笑,看了孙长玉一眼,似有不认同,但是又畏惧不敢言,只得摇摇头,依旧坐着,没有再开口宽宥闹事之人。
孙长玉早不知见了多少次康平帝这副明明不同意他的意见却又奈何不得他的模样,心中着实得意,也并未多想,只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借机奚落庄家一番,免得他们以为今日康平帝亲临道贺,身价倍增,往后更事事爷孙俩一起上阵,跟他对着干了。
孙长玉心中这么想着,面上便一派恭顺肃然道:“圣上心慈仁厚,是天下之福。然而也不能纵得他们不知好歹,君前失仪,否则岂不贻笑大方?”
康平帝看着孙长玉那副妄自尊大的模样,心里气得冒火,面上却只能强忍住了,乖乖受教:“是,朕记住了,多谢爱卿教我。”
孙长玉心中自得,又听得前头喧嚷之声渐消,知道是庄瀚拿人去了,心中既期待,又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不安。
正在焦躁之际,就见庄瀚领着一群人疾行了过来,远远地虽然看不清楚形容,却也能看得到是一方押着另外一方。
孙长玉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心底愈发地无端慌乱起来。
及至来人近前,孙长玉才看清楚被压着的人中有孙秉直并另外三个孙家族人,顿时惊得顾不上还有康平帝这个君主在旁,立刻几步窜了过去,指着压着孙秉直等人的“小厮们”怒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竟敢当众欺辱朝廷命官,还不快点给本官松开!”
庄贤见事情已定,这才长吁一口气,跟康平帝相视一眼,而后站起来,一边以身护卫康平帝以防不测,一边冷笑一声,道:“首辅大人方才刚训斥过别人不可圣前失仪,还为此特地‘教导’圣上一番,为何这会儿自己反倒忘记了,在圣上跟前大喊大叫不说,甚至还斥骂支使对御前侍卫?
“这,岂不是大大的不敬?”
一旁的王喜也上前一步,紧紧地守在康平帝身旁,右手按住刀柄,随时预备不测。
孙长玉先是因为庄贤借故当众呵责他这个当朝首辅而忿然不快,及至听到庄贤说他“斥骂支使御前侍卫”时,更是恨他信口胡诌、罗织罪名欲陷害于他,正待要高声喝骂回去,突然心中一动,连忙回头去打量那些“小厮”的形容。
这一打量不要紧,孙长玉登时把满肚子里的话都惊堵在嗓子眼里,双目瞪若铜铃,满是难以置信并惶急不已。
因为这几人乔装打扮作庄府的小厮,而他又爱子心切,一时也没有看清他们的形容,这才没有发觉情况不对劲儿。此时经庄贤一提醒,他再定睛看去时,这些所谓的小厮可不就是御前侍卫嘛!
只是他们并不如王喜等人时常跟随康平帝近前,在朝臣跟前都混了个脸熟,但是也都确是辽东带来的旧人无疑!
孙长玉知晓自己是落入了康平帝等人的圈套,一时如坠冰窖,遍体生寒,心中愤怒又惶急不已。
“老臣爱子心切,一时不察失态,还请圣上恕罪。”孙长玉虽然心里恨得要命,但是当着满院子宾客的面,却也不好耍首辅大人的威风,只得拱手请罪道。
庄府不是朝堂,席中贵宾虽然多是官宦,却也有不少妇孺、百工之类,若是让这些人瞧见他这个臣子不敬君主,还不知道背后得传成什么样子呢!
众口铄金,孙家以后还要不要在朝堂、在京城立足了?
想来康平帝等人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特地选择趁这个机会当众发难,让他纵有满身的本领也不好当众施展。
孙长玉当众示弱,康平帝当然也不会笨到当众紧逼不放,闻言遂笑道:“首辅大人快快请起。”
却并不说原谅与不原谅的事情。
孙长玉心中着实气恼,但是为了儿子和族中子弟的安危,却不得不忍气吞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