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意道:“该了解的过去,方颂祺之后能通过治疗记起来的。”
方颂祺:“……”
脑中浮现前天夜里蔺时年拒绝直接告诉她她的过去时说她需要自己想起来、自己去面对,分明与马医生眼下这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严重怀疑,蔺时年是和马医生沟通过后,学到了话,才搬到她面前去卖弄。
马医生按下桌上的计时钟,正式进入今日的诊疗时间:“方小姐过去的这一周感觉如何?”
唯一特别的事,也就前天夜里发的梦。方颂祺仔仔细细复述给马医生,并将担忧与困惑亦告知。如果真演变成连她正常情况下的睡眠都变得自我意识模糊,那也太可怕了。
马医生不疾不徐:“方小姐前天夜里入睡前,还有没有其他特殊的事情发生?”
方颂祺蹙眉,重点讲了阿拉伯语的“无师自通”:“是因为这件事,引发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马医生否认了她这种不科学的想法:“方小姐,我说过,无论分裂成几个人格,本质上都只有一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各个人格之间彼此独立,甚至不互通意识,但那些不互通的意识,极有可能以隐性记忆的形式存在于主人格的大脑里。”
“隐性记忆?”方颂祺不是很明白。
马医生细致道:“人的记忆大体可以分为显性记忆和隐性记忆。显性记忆,就是你知道自己记得,并且可以轻松回忆起来的记忆内容。简单来讲,就是你现在明显记得的所有事情。”
“相对的,隐性记忆是指,其实你记得,但你不知道自己记得,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这类记忆隐藏在你的脑海最深处,需要在生活中通过某个特定的人事物触发你记起来转化为显性记忆,或者也有可能,它永远没有契机触发,永远只是你的隐性记忆。隐性记忆正体现出了我们人类记忆力的强大潜能。”
可以说是被解释得非常浅显易懂了,方颂祺的理解能力没那么差,已然通透,感觉在马医生面前,她如果再用打通任督二脉之类的比喻,怕是对他甚至是对科学严重的冒犯。
马医生继续给她普及知识:“‘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即多重人格障碍症)’的治疗,如果从记忆的角度来讲,其实一定程度上等于是对隐性记忆的唤醒。”
“那种自然而然的触发契机,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有种人工干涉的触发方式,也就是,催眠。大量研究表明,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所不容易想起来的隐性记忆,是可以通过催眠的途径尝试寻觅。这也是为什么,‘催眠’成为人格分裂的其中一种治疗方法。”
方颂祺细长的眉毛微微揪起:“也就是说,我梦境里出现的人,是我的各部分隐性记忆?”
马医生点头。
方颂祺说服自己不把她们当作人来看,或许可以减轻内心的恐惧。
但……她们就是以人的形象出现,好像还是很难……?起码身处梦境里时的那些无论沉闷、绝望和窒息的感觉,皆清晰如真实存在。
马医生没忘记原本在探究的是她此次做梦的原因,折回去,追问:“方小姐对发现自己‘突然’懂阿拉伯语,产生过哪些心理活动?”
方颂祺认真回想:“没什么,先是觉得莫名其妙,后来觉得自己神奇,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真的没有了?”马医生再度问她确认。
方颂祺挺肯定的,摇头:“没有了。”
却听马医生道:“在蔺先生告知我当晚前前后后的情况里,提到方小姐你在问完蔺先生阿拉伯语是不是小九以前学的之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情绪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转变,直至下车都闷闷不乐,并且是带着这股闷闷不乐,回到公寓后立刻闷头大睡。不知道方小姐当时是在闷闷不乐什么?”
“那个变太为什么连我回公寓后做了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要听他告诉你这些?难道不是像现在这样由我来亲自告诉你吗?!”方颂祺拍案而起,不仅气得瑟瑟发抖,同时有点毛骨悚然。
老狗比这算怎么回事儿?暗中观察她?这感觉,就好似她走到哪儿,周身无孔不入地布满无数眼睛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心里怎么可能舒坦?!
马医生从容淡定:“方小姐应该还记得,我告诉过方小姐,人格分裂患者的行为表现多变,不同的患者往往有不同的表现,需要针对个体进行长期的随访和记录观察,才能摸索出一些‘规律’。我主要当然还是和方小姐本人对谈,但仍需要与方小姐较为亲近的人辅助我更客观、全面的了解。”
这个方颂祺知道,所以她对之前沈烨向马医生转述她的情况,完全没有意见。
但蔺时年是个什么东西?!
马医生的话未完:“方小姐身边较为亲近的人,目前是两位,沈先生和蔺先生。方小姐前天夜里发梦的情况,是蔺先生主动找我沟通。如果方小姐对蔺先生的做法不认同,希望你们能私下里自行商量解决。只是就我作为主治医生的客观角度来讲,蔺先生对方小姐过去的情况更为了解,明显他在很多事情上做得也比沈先生更具备经验。”
“但是,”马医生一转话锋,“方小姐的意见才最关键。如果方小姐对蔺先生强烈抗拒,蔺先生也容易对方小姐的情绪造成极大影响的话,我也建议蔺先生不要再插手。还是那句话,请你们私下里商量解决。”
方颂祺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