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青年太监已经候在了屋檐下,随岑隐一起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那个青年太监谨慎地落后了半步,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着话:
“督主,属下特意让人给您备了一匹汗血宝马,虽不能日行千里,却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马,可连跑一日一夜不力竭。”
“这匹宝马可是御马监从西北挑来的良马,比之辽东马更胜一筹……”
跟在后面的另一个小內侍见这青年太监喋喋不休地说个没玩没了,暗暗地在后面瞪着他,心道:谄媚!这备马本是他们御马监的差事,谁要他司礼监的人来逾矩!
小內侍绞尽脑汁地想插话进去,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接着对方的话茬子说道:“督主,属下倒觉得这辽东马与西北马是各有千秋。说来,属下曾听闻端木家的大姑娘正在打听辽东哪家马场要卖……”
岑隐脚下的步子微缓,饶有兴致地朝那小內侍看去,叹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那小內侍也是因为知道自家督主与端木府的两位姑娘交情不错,这才借此插话,没想到竟然得了督主的夸奖。
他登时喜笑颜开,机灵地试探道:“督主,要不属下帮着端木大姑娘去问问……”
岑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那小內侍也不是蠢人,当然明白岑隐的心意,笑得更灿烂了,今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仅得了督主的夸奖,还又得了新差事。他回头可得去找菩萨还愿才好!
话语间,以岑隐为首的几人已经到了宫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內侍牵着一匹高大矫健的红马候在了那里。
“你们不必再送。”
岑隐接过了马,随口打发了那些人,就不紧不慢地朝北行去,闲庭信步。
后方的青年太监几人不敢再继续跟着,却也没有退下,都站在宫门处恭敬地目送岑隐离去。
拐过一个弯后,后面的宫门就彻底看不到了,岑隐继续往前走着。
当远离宫门和那些个內侍后,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就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仿佛一把利剑收入了一柄装饰华丽的剑鞘中,优雅闲适得如同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只除了他那张过分艳丽的脸庞委实是招眼,所经之处,他永远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热闹得很,岑隐干脆没有上马,一路牵马缓行。
四周的行人马车川流不息地去去来来。
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在经过岑隐的身旁后,突然就在两丈外停了下来,马车一边的窗帘被人从里面挑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惊喜地低呼道:“岑……公子!”
岑隐没有驻足,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去,不疾不徐,仿若未闻般。
马车里的少女望着那道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又羞有恼,猛地放下了车帘,脸色不太好看。
车厢里的空气随之也冷。
“五姑娘,”身边的丫鬟有些愤愤不平地撅了噘嘴,没好气地说道,“那个岑隐也不过是个太监,有什么了不起的,奴婢看姑娘以后也不用给他脸面!有的人就是给脸不要脸!奴婢早就听说那些个太监都是阴阳怪……”
“够了!”耿听莲不悦地瞪了丫鬟一眼,打断了她。
“……”丫鬟扁扁嘴,还是觉得替自家主子不平,但终归是噤声不语。
马车里,静了一会儿,只听那街道上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地传来,纷纷扰扰,如那海面上的浪潮声,喧嚣不止。
卫国公府的马车继续往前行驶着,发出规律的车轱辘声。
耿听莲神色怔怔,似是自语地喃喃道:“其实,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她反复地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过,还是记不清自己过去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岑隐……
但是,随着他俩一次又一次的相见,她觉得这种眼熟感越来越强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又是何时。
有的时候,耿听莲自己也弄不明白,是因为自己被岑隐那堪称倾城的容貌所迷惑,才生出这种错觉,还是自己真的曾见过他……
耿听莲忍不住又一次挑开窗帘回头望去,在街道上的人群中急切地搜索着他的背影,目光灼灼。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她只希望岑隐能再回头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
耿听莲一眨不眨地看着岑隐那宝蓝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是那么优雅,那么夺目,仿佛受上天眷宠的天之骄子。
然而,岑隐始终没有回头。
耿听莲微咬下唇,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与沮丧。
还是这样。
岑隐他从来都对自己毫不理会,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蝼蚁罢了,根本就不值得他费神费心。
她是卫国公府的嫡女,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般长大,十几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她更不懂,他为何宁可对那个端木纭展颜……
耿听莲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窗帘,就这么直愣愣地目送岑隐的身形慢慢地被人群所吞没……
前方的岑隐又走过两条街后,就从北城门出了城。
他利索地翻身上马,然后下意识地回头朝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旌旗随着微风飞舞着,猎猎作响,似相迎又似送别。
内侍无旨不得出京,除了伴驾外,他已经整整八年没有离开过京城了。
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