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八这天,老爷子带着老太太和云水莲来县里买年货了。
说是买年货,其实也只是到县里空转悠一圈。
供销社和百货大楼这几天压根就没有东西卖,每天早上开门前上的货,不到早上十点就卖完了。
一些过年时需要的小东西更是紧俏,比如肥皂,蛤蜊油,水果糖,糕点等,连着好几天都上不了货。
最煎熬的还是粮食局,要过年了,不但提供不了包饺子用的细粮,连粗粮都要供应不上了,只能用代食品给居民糊肚子。
在北方,过年是一定要在门口别柏树枝,吃饺子的,否则就不算是过年。
即便现在全国各地都在破四旧,不许搞封建迷信思想,过年也不放假,照常搞生产,可许多人家还是会想办法在除夕晚上吃一顿饺子。
可粮食局现在连城市居民的粗粮都供应不上了,去哪里搞过年吃的细粮?
县里几个粮食供应点门口排起了长队,无一例外的只能领到代食品。
云水莲先带着老两口到张春妮家接上云裳,再由顾时年领着,挤进百货大楼艰难转了一圈,最后扯了两尺蓝色粗布出来了。
云裳趴在云水莲怀里,好奇的看着老太太夹在胳膊肘底下的蓝色粗布,问云水莲,“姑,奶买两尺布能干啥?”
“做鞋面儿。两尺布能做两双鞋面儿,你爷你奶一人一双,也算是过年添置物件了。”
云裳应了一声,看着老两口身上打满补丁的棉袄,暗暗琢磨,是不是该去寻摸两匹瑕疵布,给老两口做新衣服穿?
只是想到两人节俭的性子,云裳又有些头疼,担心自己寻摸来的布料被老两口压箱底舍不得穿。
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衣服做好了再送给老两口。
这会儿一行人走到供销社门口了,还没有进门,就看到里面乌泱泱一片,挤满了人群。
顾时年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刚刚十八岁的大姑娘,就这么挤进去,万一摔了,或者被人占便宜了可咋办?
老爷子看到供销社里人挤人的架势也唬了一跳,扶住老太太,对顾时年道,“顾小同志,这人也太多了,咱不进去了吧?”
“云爷爷,家里还缺啥?要不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帮忙买了……”
“我去吧,要买啥我心里有数。”
顾时年再稳重,身体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云水莲自然不能让顾时年进去跟大人挤。
把云裳递到顾时年怀里,一溜烟的钻进了供销社。
几人在马路对面等了大半个小时,云水莲才头发乱糟糟,衣服七斜八歪的挤出来了。
手上只干巴巴的拎着一条毛巾,一把木梳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爹,娘,供销社好多柜台都空了,瓜子啥的都没有,说是调不过来货了。”
老太太接过云水莲递过来的毛巾和梳子,扯平云水莲身上的衣服,“没有就算啦,反正咱家没啥亲戚,就不准备待客的盘子啦。”
这会儿时间不早了,起了风,天气也有点转阴,老爷子抬头看了看天,不敢多呆,带着一家人赶到骡车停靠点,准备回村里了。
云裳抱着顾时年的脖子,半天不舍的撒手。“顾二哥,你初一早上吃了饭记得过来找我,咱晚上吃火锅,就用上次在省城买的木炭火锅。”
“行,我下午三点左右就能到,你在家等我。”
顾时年忍笑说了一声,把云裳放上骡车,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骡车拐上大路才掉头回去。
骡车上铺着厚厚的麦秸杆,坐上去既能防震,又能保暖。
老太太和老爷子把云裳护在中间,一床小被子裹住大半个身子,吹不到风,屁股下又软软的,不但不觉得冷,还觉得身上暖暖的。
同车的几个人见老两口把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宝贝似的护得严严实实,不由暗暗咋舌。
这十里八村只见过这样疼孙子的,可还没有见过这么宝贝孙女儿的,云家两口子这脑子是咋想的?
坐在最前面的妇女回过头,眼睛一下就亮了,跟旁边的人换了位置,挤到老两口对面,“叔,婶子,你们这是带水莲干啥去啦?”
“是二娃媳妇啊。”老太太抬头笑笑,“去县里买了点东西。”
“婶子,这是裳囡吧?啧!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
二娃媳妇夸了云裳一句,老太太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就连老爷子眼角都露出了笑意。
“叔,婶子,老王家还没给你们粮吧?回去赶紧让老支书催一催,再不要粮,那老王家就要分家啦!”二娃媳妇靠近老太太,贼兮兮的说道。
老爷子愣了,“王老头两口子还欢着呢,咋这个时候分家?”
“欢啥欢!叔,你应该还不知道,那老王家昨儿遭贼啦,这下子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啦!王婶子骨头还没长好,天天躺在炕上起不来,王叔也让贼娃子给气病倒啦。
老二媳妇说家里背的债都是许大兰闹得,不乐意出这份钱,撺掇着老二要分家,现在老王家乱成一锅粥啦。”
老爷子和老太太相互看了一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老王家要是真分家的话,赔该给王寡妇的粮食该找王老头要,还是找许大兰两口子要?
还有,老王家也不富裕,又欠了一屁股债,到底是哪个手瘸眼瞎的贼娃子偷到老王家去了?
老太太更关心的是老王家赔给王寡妇的粮食还在不在,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