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听祁元道论道时大家都一脸醍醐灌顶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有人借此机会搏一搏声望。尤其是刚才赵昶跟着祁元道一道进场,年纪不大,还是个生面孔,再联想起祁元道的一些事,大家心里都猜测这个少年是不是京中那位贵人?
不管是不是,在这位贵人面前露个脸,那都是有好处没坏处的。因此大家都纷纷起身,向祁元道提出自己的疑问。
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到这些人虽以辩驳的名义起身的,但因水平关系,问出来的问题更像是“请教”,希望祁元道能“解惑”,而不是把他的理论驳倒。祁元道这十几年来讲学无数,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诘问”驾轻就熟,赵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他凑到杜锦宁耳边道:“杜公子一会儿不上去说几句吗?”
杜锦宁点了点头,指着正跟祁元道说得起劲的陆九渊几人道:“陆先生他们说完,我就上场。”
陆九渊虽学识渊博,也有自己的理论,但对学说理论的认知还是浅薄了一些;祁元道又是身经百战的,就这么个理论跟人辩论了十几年,已经吃得很透了,即便陆九渊比其他人问的问题更深,最后陆九渊还是不敌祁元道。
彭士诚急了,见陆九渊很快就要败北,连忙叫杜锦宁:“锦宁,快上。”
杜锦宁这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在陆九渊被祁元道驳得哑口无言之际,拱了拱手,对祁元道道:“祁先生为世之大儒,我一介小小秀才,本没有资格向先生发出质疑。只是晚辈看祁先生之文章,总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借此机会晚辈欲向祁先生请教几个问题。”
祁元道自然是不把杜锦宁放在眼里的,哪怕是杜锦宁曾经写过两篇文章,阐述过一些观点,但他觉得此子的行为跟他的孙子一样,不过是借用长辈的一些论点来沽名钓誉罢了。此时杜锦宁起身,他也觉得此举不过是为陆九渊找台阶,让陆九渊不至于败得太过难看。
他对杜锦宁有着深深的厌恶,不光是因为他的孙子因为杜锦宁的缘故,不得不在家里闭门思过一年有余;更有五皇子竟然弃他而跑到杜锦宁身边,与杜锦宁行止亲密,这算是犯了祁元道的大忌。
他决定给杜锦宁一个难看,最好让他在读书人面前丢个大脸,把名声搞臭,以后无颜再在人前行走。
他淡淡道:“请说。”..
“‘太虚无形,气之本体’,‘气有聚散而无生天,气聚则有形而见形成万物,气散则无形可见化为太虚’。这些可是祁先生的观点?”
祁元道很不想回答杜锦宁的问题,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必须维持他宽厚仁和、关爱后辈的人设,于是耐着性子点头道:“对。”
“‘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圣者,至诚得天之谓;神者,太虚妙应之目。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尔’。这也是祁先生的观点,对吧?”杜锦宁又问。
祁元道忍不住了,出言微讽道:“这位小朋友,你要是对我的学说不清楚不明白,可以回论道之处,还请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一听祁元道这样说,那些不认识杜锦宁的读书人看向他的眼神就怪怪的。
虽说杜锦宁现在已有一米六几,跟中等身材的男子无异,但她十四岁那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脸上仍显稚嫩,再加上她刚才自报家门,说她仅仅只是一个秀才,这些人便认定了她是在捣乱——不要说秀才,便是一般的举人都没有资格进到这里来参加辩论呢。
此时听祁元道如此说,那主持此次讲学的一个老者就想站起来劝阻杜锦宁不要再说话了。
杜锦宁却笑道:“晚辈确实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这不正向您请教吗?晚辈很想知道,您说太虚是无形无象的气,说‘运于‘散殊而可象为气,清通而不可象为神’,那么我想知道,您所说的‘太虚之神’与‘有形之气’,究竟孰大孰小呢?此‘神’既无处不在,无所不容,它与佛道的神又有何区别呢?”
“……”祁元道张着嘴,却一时哑然。
刚才还有些吵杂的山腰渐渐安静下来。
那对祁元道的理论研究不深的,看着说不出话来的祁元道,满脸莫名;可那些对祁元道的理论有研究的,却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此。这位杜小秀才所说的那几句理论,正是出自祁元道的文章里。只不过这些理论并不出于一篇文章,而且这些话出现之前都会有大段的理论做依据,大家看了只觉得叹服,从未去深思这些理论的矛盾之处。
经杜锦宁这一问,大家才发现,祁元道的理论中,似乎把神与气对立起来了,过份夸大了太虚的神与有形之气二者的区别。他把所谓“神”讲得非常玄妙,真是神乎其神,致使他的气一元论跟佛道一样,也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一边反对佛道,一边又塑造出一个“神”,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杜锦宁并不需要他回答,继续又问:“祁先生说,气之能变本性,此性通贯于太虚与万物之中,因而是永恒的。而祁先生却又认为这个性也就是人的本性,于是人的本性也是永恒的,从而得出了‘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的论断,认为人死以后还有不亡的本性存在,这与佛道,又有何区别?”
“……”
山腰处又是一片寂静。
如果说,杜锦宁前面那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还有人小声议论,那么这句话一出,满场皆寂。
佛宣扬来世,认为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