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战?单挑!真是好极了。”施扬赤红的眼睛朝后山望去,“舒儿终于有祭品了。”
诸人俱担忧地看着施扬受伤的臂膀,以这样的状态去决斗,绝不是好事。
施扬甩甩膀子:“我还有一只好手,扣板击一根手指就够了,谁也不要跟我争。”
“如果在战场上,的确只需一根手指就够了,但决斗远远不够。”丁小伊检查着左轮枪子弹,语气淡然而坚定,“我比你更有理由出战,别忘了我们当初是为什么留下来的。”
的确,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捕杀屠岛元凶巴根,他们早已扬帆远航,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事端。
巴根,本就是丁家姐弟的目标。
施扬瞪着丁小伊,丁小伊毫不示弱反瞪:“如果你还完好,我可以让给你,但现在……我希望是你拿着巴根的脑袋当祭品而不是你自己成为祭品。”
施扬呼哧呼哧喘着气,他当然知道,只用一只手使用黑星,很难控制强劲的后座力,就算用左轮也会严重影响准头,这在决斗中是致命的。但他更想亲手结果戕害舒儿的元凶,为此他宁愿冒这个险。
“巴根不会跟女人决斗的。他可以在战场上砍杀老弱妇孺,但绝不会跟老弱妇孺决斗。”施扬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绝杀”理由,“别说是崇尚勇武的蒙人,就算是咱们宋人,也没有男女对挑的可能。巴根这只乌龟好不容易才露头,绝不能让他缩回去。”
“我……你……”丁小伊想辩,但环顾左右,王平安、杨正、张君宝、蚱蜢,甚至包括弟弟都一致点头,便再说不出话。其实她自个儿也明白,巴根确实不会跟她决斗,众目睽睽之下,蒙鞑子丢不起这脸。
施扬取下双管猎枪,单手一晃:“怕准头不行是吧,待会俺就用这把枪干死他!”
这时一个幽幽声音传来:“施老弟,俺还真得跟你争上一争。”
诸人目光转动,俱是一怔——王平安。
不等施扬发飙,王平安伸手按了按自己那只瞎眼,嘴角抽动:“你们知道俺这只眼是咋瞎的吗?”
其实从王平安加入的那一天起,大伙都想问这个问题,但包括赵猎在内,从没人真正问起,刨人伤心事等于揭人伤疤,谁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
“就是巴根抽瞎的。还有娃他娘,也是没日没夜替这位蒙人老爷的仆从兵缝制甲衣,最后累吐血死了……”王平安神情淡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俺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法亲手报这仇,直到那一天看到丁小哥一枪击爆门板……俺就知道,俺这瞎子也有复仇的机会。所以赵头领招人时,谁都不敢应,俺却站出来……”
静,一片安静,连暴躁的施扬也沉默了。
良久,施扬拔出黑星,向王平安一抛:“拿着,这枪射程远,用它来取巴根性命吧。”
王平安接过道声谢,旋又把枪抛回:“咱自家知自家事,俺使不好这枪。”他把猎枪枪机一拨,发出卡啦声响,“俺就用这三发霰弹,为舒儿小娘、为娃他娘、为俺的眼睛,讨还个公道!”
……
午时三刻,约战时间。
望着背枪一拐一拐走向大榕树的王平安背影,蚱蜢不无担心问丁小幺:“王叔眼睛腿脚都不好,会不会有事?”
丁小幺搔搔头:“眼睛腿脚不好还不太影响,我只担心王叔的准头……”
丁小伊横了弟弟一眼:“王叔枪法是差点,但人也不傻,所以他才不选手枪而用猎枪。巴根死定了,赌不赌?”
丁小幺嘟囔道:“赌什么赌啊,我不比你更希望王叔挑赢啊……”
姐弟拌嘴声中,王平安已经走到大榕树下,摘下猎枪柱地,佝偻着干瘦的身体,静静等待。
少倾,梁氏庄院大门洞开,显出身披铁罗圈甲的蒙元百户巴根提弓背箭的壮硕身影。
巴根身后跟着一个汉军仆从,那仆从高声道:“咱是巴根老爷的通译,负责为两方沟通,完事就走,绝不逗留,请来客放心。”
王平安眼底掠过一抹仇恨,低声道:“蛮好蛮好,咱正有几句话要对巴根老爷说。”
巴根走近至二十步停下,目闪凶焰,萝卜粗的手指一戳:“我认得你,那日就是你押着宝音,用刀抵在他的后颈要求换人,当时我就想把你射成刺猬。很好很好,长生天一定听到了我的祈祷,今日达成我的心愿。”
王平安脸色木然:“巴根老爷真认得我么?”
那汉军仆从闻言一怔,“巴根老爷”这个称呼怎样都不应该从敌对者嘴里说出,莫非……仔细看了王平安几眼,越看越吃惊,蓦然指着王平安大叫:“你……你不是那个船夫老王么?”
王平安漠然应道:“难为还有人认得咱,不过咱的记性不太好,眼神也差,不大记得尊驾了。”
听完汉军仆从惊讶的述说,巴根也小小吃了一惊,旋即狂笑:“南人奴隶,果然是南人奴隶!很好,你现在马上投降,把武器献上,我升你当仆役长……”
王平安冷漠打断道:“我投降了,你能把让娃他娘复生么?”
巴根笑声慢慢消停,凶焰如炽:“不降,就死!”
死字一出口,弓箭俱在手,汉军仆从从身后拎出一面蒙牛皮的步兵旁牌往巴根面前一顿,顶好支架,飞快转身往庄子跑去。
施扬等人在林子里看到,齐骂出声。这种步兵旁牌足有半人高,后面有支架斜撑,通常是长枪兵用来对付骑、步兵冲击时的防御重盾,又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