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接二连三送到案头,兀术的脸色逐渐铁青。
“建康急报,宋军吕颐浩所部突袭建康…”
“九江急报,宋军刘光世所部扼守九江,宋军勤王之师从湘赣而来…”
“拔离速禀四太子,宋军徐还所部袭苏州,抢夺财货,臣轻率出击为其拖延,镇江空虚,为韩世忠攻取。”
看过军报,兀术的目光落在案头的地图上,金军没有沙盘,但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帅,江南地形早已烂熟于心。只盯着地图确认了一下几座城池的位置,兀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九江、建康、镇江,沿江的三座城池。
刘光世扼守九江,等于阻断了自长江上游进攻而来的金国水军,使之难以与江南金军呼应,亦扼守了江南西边门户。
建康则是另一座重镇,与镇江都是江南门户,更是交通要冲,渡江北上必经之地。
建康对岸采石矶,镇江附近瓜州渡,此二者几乎是自古以来用兵江南的必经之地。同一个道理,也是撤离时的必经之地。
而今,这几处地方全部落入了宋军之手,这意味着什么呢?
兀术用墨笔将三座城池连成一线,一个清晰明了的局势出现在面前,三城呼应,一条沿着长江的防线出现了。
特别的是,这条防线防的不是北岸,而是江南。换一种通俗的说法,自己率领的金国大军被包围在了江南……
突然之间,兀术放声大笑,他终于明白,宋人煞费苦心,精心布局的计谋是什么。
以皇帝赵构为诱饵,歼灭了两路先锋;以临安为诱饵,坚守湖州、吴江桥以迷惑,诱敌深入,让金军主力突向钱塘江畔。
然后不惜天下人的质疑与唾骂,将一座空空如也的临安拱手让出,趁自己没缓过神的功夫,突袭沿江三城。
造成的结果,便是自己所率的金军主力被困在江南一隅之地。
江南苏湖之地着实富庶,但地方不大,北有长江,南有钱塘,东边是大海,西边是彭蠡泽与赣江,等若是一个密封的地域。守住了北边的几个水陆要冲,金军想要北归无疑难上加难。
不走自然不行,没追到赵构,江南自然不是久留之地。孤军深入,深陷敌军后方乃是兵家大忌。
此番南下,很多程度上是抓住了宋国苗刘之变,防守空虚混乱的空档。而今九江来报,宋国勤王之师正在从各地赶来,若真将自己围困在江南一隅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江南本就狭小,中间还有个太湖,以及无数的河流水域将其分割的支离破碎。金军引以为傲的骑兵在这里全无用武之地,和宋军交战少不得要吃亏。
而且如今是五月炎炎夏日,江南之地酷热潮湿。这几日运气好,并未降落,若是在遇到连绵雨季,北方来的士兵多半不习惯,搞不好还会引发瘟疫。
长江被封锁,金国纵然想要驰援,也很难渡江。更何况,完颜挞懒所部至今还被阻击在楚州城下,连淮河都没能过,自己中路军主力尽数南下,压根就是孤立无援的局面。
天时、地利、人和,金军全无优势。
败了,注定败了!
兀术终于知道徐还所说的鱼刺,确实已经扎入,还真是扎入了咽喉命门。
当此之时,没有别的办法,撤离,必须尽快撤离。
一旦晚了,宋国勤王之师赶到,被围困在江南,龙困浅滩……兀术真怕自己会步了阿里的后尘。
而今离开,凭借着手中强大的兵力,着重进攻某一处要冲,从宋军手中抢出一条路来并非难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兀术是个很果断的人,意识到糟糕的局面之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就是此战折损了些许兵力嘛,虽说有点惨烈,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丢点面子而已。
更何况搜山检海,盆满钵溢,追得宋帝赵构抱头鼠窜,拿下了宋国行在临安,对金国上下也算有交代了。
此事撤军,有功无过,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的主力。汉人有句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确定撤离,可如何撤,走哪里呢?
从湖州原路返回建康似乎最佳,这条路他们最为熟悉,颇为安全。而且根据目前的消息,建康虽然遭到宋军突袭,但城池尚未陷落。宋军吕颐浩只是围城,岳飞则扼守牛头山。
自己大军回师,或许能据守建康,然后顺利北渡…若是有可能,守住建康,让金军在江南有一颗钉子,那是最好不过。
然而麾下诸多将领并不赞成这个建议,就连兀术自己也否决了。
原因无他,此为陆路,多有不便。
南下之时,他们是轻装简行,水陆无所谓。但南下之后,烧杀抢掠,大军劫掠了无数财物。
而今已经装了几十艘大船,就停泊在武林门外的码头上,等着起锚北运,因而唯一的路线便是经运河、太湖,过镇江,北渡长江到扬州。
如此能将财物北运,途中亦可以逸待劳,到了太湖还能与拔离速汇合,他在苏湖抢掠的财物更多……
但这条路并不安全,徐还从吴江桥离开之后,突袭了苏州,说明他正活跃在太湖附近。指不定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待自己北归之时,很可能遭遇伏击……而且镇江的韩世忠听说也是一员猛将,也不好对付。
兀术心里清楚,自己手中虽说还有数万兵力,但连日作战已经是疲惫之师,锐气尽失。而且都在江南敛得大量财物,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