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摆设了圈椅,服侍各自的主子落了坐。秦槐远、二老爷和三老爷则是挨着老太君坐在了首位,二夫人、三太太也带着各房的人或站或坐在老太君的身后,看样子根本就是要放开手,让秦宜宁一个人去处置这件事。
聚集在空地上的仆婢们都按着各房及各自的职位列了队,如此多的人,竟没一个敢出声的,场面安静的不像是一个大家族丫鬟婆子聚集的内宅,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营里。
秦宜宁手中拿着海棠花形的纨扇,轻摇着在人群前头站定,美眸一转,将各位管事嬷嬷和媳妇子以及他们带着的人都扫了一遍。
“咱们内宅里,从二门的回事处到后角门子看门的,不论等次、年龄,加起来统共有二百四十三位,如今可都到齐了?各位管事的妈妈和嫂子,先瞧瞧自己所辖的人来齐了没有。”
在秦宜宁说出“二百四十三”这个确数时,在她身后的老太君和孙氏等人面色就有些不大一样。
他们当家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注意过府里到底有多少下人,这个确切的数字,他们竟不知道!
老太君原本有些不大欢喜,毕竟秦槐远已经回来了,若说为了让秦宜宁把握着府中的风向不至于走了弯路,可现在有秦槐远在家,也不至于还要她当家吧?
可秦槐远不发话,秦宜宁不请辞,老太君又拉不下脸来与孙女抢对牌,是以只能继续默认秦宜宁掌家小姐的身份。
如今见她面对全内宅的仆妇说话依旧不打怵,下人们见了她也连一句废话都不敢说,加之她还张口就是个确数,老太君就知道秦宜宁并非只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有这个管家的能力。
至此,老太君倒是真起了一些往后就安心享受的心思。
不过片刻,管事嬷嬷和媳妇子就将各自的人都点了一遍,分别告诉了秦宜宁,秦宜宁闻言点点头,道:“少了四个人,你们回头将我今日的话顺带告诉他们。”
“是,姑娘请吩咐。”方妈妈赔笑。
秦宜宁便道:“各位都是秦家的老人了,在秦家服侍了多年,无不尽心尽力,你们之中,有卖身进府里来的,也有写了投奔文书来的,无论是哪一种,我秦家都不会亏待。”
“如今,外头的情况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今儿个一早,也有几位当面与我请辞了,所以我索性今日将诸位都召集在此处,将话说个明白。”
“秦家,历来就没有出过刁难仆人的恶主!大家相聚,好歹是一场主仆缘分,也不至于为了去留的问题就闹的不开交。我今日与大家交个实底,跟着秦家,那就必定是跟着秦家人的路子走,秦家吃糖大家也吃糖,秦家吃苦大家也吃苦。若是各位有了去意,或是外头有了安排,或是南方有亲戚可投奔的,现在都可以站出来。”
话音落下,场面一片寂静,并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
秦宜宁见状笑道:“诸位不用抹不开脸,咱们并不是要清算谁。想离开的,我不会要你们的赎身银子,还会给离开的人每人二两银子的盘缠,现在站出来,登了记,就可以领银子了。”
见秦宜宁面容温和,态度也认真,在想着外头如今的混乱,便已有人撑不住,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默默地站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灾难面前,生死攸关。有一个人起了头,就有人跟从,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队伍,站在了一旁的空地上。这里面不单有回事处的,小厨房的,更有各房各院子里的大丫鬟,譬如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和八小姐的乳母。
秦宜宁静静的看着,就见原本的队伍越来越稀松,而一旁空地上的人渐渐站不下了,原本的队伍就缩减下来,仔细数数,愿意留下来的不过四十人。
秦宜宁身后的秦家主子们,见状都不免百味陈杂,心中发寒。
尤其是那些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竟然选择离开的。
如六小姐、八小姐这般的,已经默默的掉了泪。
就是选择离开他们的仆婢,见主子这般,也都低垂了头红着脸,也有人悄然抹掉眼泪的。
秦宜宁见众人都已经站定,又道:“还有人想走的吗?趁着这会子离开,是有盘缠可拿的,若选择留下来,那便是要与秦家共进退了。”
话音落下,就又有一个媳妇子犹豫着占到了另外一边的队伍里去。
秦宜宁又等候了片刻,见已经没人再做选择,便点点头,笑道:“这段日子以来,有劳诸位照顾了。寄云。”
秦宜宁一声吩咐,寄云就带着几个小厮抬个箱笼出来。
秦宜宁道:“现在你们站好队,到前头来每人领二两银子的盘缠,还了你们的卖身契或者投奔文书,就可以回去整理自己随身的衣服离开了。”
箱笼打开,里头银光闪闪,晃的人不能直视。
秦宜宁就站在箱笼一旁瞧着管事的登记,时常还会嘱咐一句:
“离开之后尽量往南边去。”
“若是南海沿子有亲戚,那是最好不过的去处。”
“奚华城如今乱着,大家能不去北方的就尽量不去北方。”
“实在不成的,在京郊寻一处地界也可保安全。”
……
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家,面对有投奔文书的人,起了去意能心平气和的送走也就罢了,可那些卖身给秦家的人起了去意,那便是血淋淋的背叛,主家竟还如此仁慈,不但不追究,还给他们盘缠,告诉他们往哪里去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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