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城中,太阳高挂,难得的晴朗天气。气色依旧衰败的种师道在孙子种彦崇的服侍下,起身更衣,颤颤巍巍的去到厅堂,他要去见登门拜访的刘延庆。
虽然是‘改朝换代’了,然种师道祖孙的生活却根本没受到半点的冲击,非但如此,他们还尤其的被陆齐给优待了。
毕竟老种声名远扬,在西军中影响巨大,而现如今的西军主脉则都已经融入了齐军之中,不看僧面看佛面,陆齐对种家祖孙也只有恭恭敬敬。再说小种已经在为齐军效力,非是距离着实太遥远,陆皇帝都能把安道全派来专门给老种调理身体。
刘延庆却是被俘之人,可人家在最后时刻没有选择抵抗,更是早早的写下了一封家书,一封给儿子刘光国的家书。同时他的一个儿子刘光远也跟着谍报司的人直接从大理去了川蜀……
所以,此时此刻刘延庆亦是过的很自由很滋润的。
后者一身淡紫色袍服,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年沙场上养出的威严和戾气,就如一平常的民间地主员外。体格倒还健壮,却半点让人感觉不到威武。
若说种师道即便是重病在身,那也是虎死不倒架,刘延庆那就已经是一个废人,对于他们这一层次的人言废物。种师道脸上露出哀伤,刘延庆完全没了斗志,这可是赵宋最大的悲哀啊。
堂堂太尉高官,就好比后世的国防部长,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对于自己效忠的政权,却全然没有一丝信心,亦半点不愿为之奋斗效死,不是因为他对赵宋全无一丝感情,而是早早认定赵宋必败,这种人在种师道眼中跟废了有何两样?
这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叛徒。他甚至痛快的放下了杀子之痛,而给长子写去了家书。那是狗屁的家书,劝降书还差不多。
中国千古历史上,郑成功那般人物且是极少的。不是谁都能为了忠义而跟父亲翻脸的。何况刘光国那小子本就滑头……
种师道与刘延庆两人都是修炼千年的狐狸,谁也甭想忽悠谁。种师道眼睛里的悲伤让刘延庆颇是难堪亦是伤感,但大哥别说二哥。你种师道若真的对大宋忠心耿耿,何以在最后时候把种彦崇留在身边?看人家徐徽言。
讲真的,刘延庆最初是看不起徐徽言的。虽然那厮武艺高强,但一个出身西军将门,一个生在江南鱼米之乡,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后者跟着李珙崭露头角的时候,大宋军界且还是西军的天下,如何会有徐徽言的露头之日?
而待到天地变色时候,在徐徽言成为南宋小朝廷的支柱时候,刘延庆彼时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那时候的徐徽言在他心中也仍是不堪造化的武夫罢了。
可万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人徐徽言能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来。直直打崩了耿南仲,以武力手段撷取了政治权利,这勇气真的超乎了刘延庆的想象。
刘延庆那时又小看了徐徽言,认为徐徽言这般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他不抵抗住齐军的攻势,怎能让陆齐认识到他的价值呢?
就像水浒原著里吴用对宋江说的那样: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弟兄们发怒,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如今闲话都打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在刘延庆看来,徐徽言那时候就是为了显露自己的肌肉,如此才能把自己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
可惜,他又错了。他真的是小觑了人徐徽言。徐徽言是条真汉子!
看似‘大逆不道’,实则赤胆忠诚。
在现下的刘延庆看来,徐徽言之所以‘大逆不道’,那的的确确就是为了更好的备战。耿南仲这等文人墨客如何懂得战争?争权夺利倒是一把好手,战争交给他来主导,那是扯淡。
可这是赵宋的传统,刘延庆对这条规矩也看不入眼,但他没胆去反抗。徐徽言却敢了。
刘延庆真不把徐徽言当乱臣贼子。若是真乱臣贼子,徐徽言早就投降陆齐了,何以在战争打到那个份上了,且还要死守贵州城。刘延庆现在实是佩服徐徽言。
可徐徽言是徐徽言,他却从不觉得自己比种师道来的差。大家都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梧州城内的这一幕是刘锜所不知道的。
现下的刘锜,唯一的念想就是带走更多的军兵。仙人关要破了!
不止是仙人关要破了,汉中东面的饶凤关更已经破了。
驻守那里的是知兴元府李夔。金枪将本也没打算对饶凤关死拼硬打,那样会损失忒大,但运气来了,神仙且也挡不住。
齐军大举攻蜀,宋军中不少将领早胆颤心寒。李夔麾下就有一军将暗降了徐宁,放开营垒,引徐宁军自蝉溪岭绕出关后,夜袭宋军后部,占领山寨,尔后乘高下瞰饶凤关,以一部精兵攻宋军背后。宋军腹背受敌,是被迫败退,都统田晟收余部退守云亭山,李夔在败军中被流矢射中,引败兵逃回兴元府。
那奋战在仙人关的姚友仲与刘锜,是不败亦败也。
况乎姚刘二人也挨得艰难,仙人关虽然地势险要,但总要与齐军见仗。这山岭之险与大川之险是不同的,后者隔着人力无法逾越的阻碍,前者却横竖能撘上手。
而宋军就是扛不住齐军的攻杀,纵然他们占据着地势,但在火炮和震天雷的襄助下,齐军的死伤虽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