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奇了……”
章惇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傻眼了。他是在地方上任过官职的,也曾经知道农林牧渔行业,知道地形百态,甚至对星象天文、气候变化都有所了解。看到这封深入浅出,从根源上剖析黄河水患的源头,他竟然有豁然顿悟的感觉。虽然一时间不能印证,可仔细想来,确实如此。汉朝的时候,黄河泛滥不算频繁。可汉朝之后,黄河就一日比一日泛滥了。从历史的角度看,因为汉以后的朝代,都城多在关中一带,以至于树木被砍伐一空。原本沃土千里的关中平原,如今已经贫瘠不堪,粮食产量大跌。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化,大宋才不得不把都城建立在开封府里,利用黄河水运便利,保证都城粮食等各方面用度。
从这个角度看,这封信言之有物,甚至还有不少确凿的数据。“难得,难得啊!”章惇忍不住赞叹道,“此人若为都水监监正,即便法子不对,也能约束黄河一二!”
赵煦大奇,他知道章惇的脾气,是极为傲气的,甚少服人也很少夸奖人。今天他居然开口夸奖了张正书,这是不是说明赵煦的眼光其实并不算差呢?当然了,治水的办法千千万万种,没人敢说自己的办法就一定是对的,别人的办法就一定是错的。
但根据张正书的理论,无非是建立在“堵不如疏”,主要举措是修建水库,疏浚河道,修筑堤坝这三件事上。从理论上讲,张正书的说法完全有可行性。但具体情况,还得做了之后才知道。
不多时,章惇把这封密信从头看到尾了,还回味无穷,要是顾着赵煦,他可是要再看多几遍的。
不同于赵煦,章惇对于张正书的办法领悟得更多。毕竟张正书的密信深入浅出,剖析了黄河泛滥的根源,然后提出了治本之法。仅仅是这一项研究,就比宋朝百余年治水更为先进得多了。而且章惇在一连串数据面前,不得不信服了张正书的话,也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来。即便再匪夷所思都好,章惇细细一想之下,觉得里面大有道理。
“章卿,可是看完了?”
赵煦有点急了,看到章惇看到最后眼神凝滞,眉头紧锁,还以为他有什么不同意见,连忙问道。
“回禀陛下,老臣看完了。”
章惇略带喜意地说道:“这是谁的奏章,为何没有署名?上面所言,老臣以为,大有道理!”
赵煦也是奇怪地看着章惇:“冰雪融水增多,还能加重河患?”
“回禀陛下,先前老臣未曾注意到这一层,但细细回想起来,数次黄河决口之前,正是大雪成灾的时候。两者之间有些关联也是说不定的,只不过老臣等未曾留意到罢了……”章惇也是很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赵煦也没有责怪他,要知道这个说法本身就是匪夷所思:“那广植果树,保持水土一项,章卿以为如何?”
“陛下,老臣也是为这个而犹豫。这奏折上说得明明白白,自汉朝之后黄河就泛滥频繁,与关中平原水土流失有很大关系。再细究那黄河上游所经地方,皆是黄土为主。黄土不禁冲刷,是世人皆知。只是未曾有人把砍伐树木和黄河泛滥联想在一起罢了,老臣窃以为,这个说法有些道理。”
章惇的反应不出赵煦的预料,因为章惇对大宋是真爱,即便是政敌也好,只要提出来的政策是有益的,他甚至会模仿。这原本是要被人诟病的,可章惇已经独相一段时间了,他根本不在意名声了。赵煦也需要这样的孤臣,如果满朝文武都和章惇交好,赵煦反而要猜忌了。现在有这么好的理论摆在章惇面前,即便他没见识过,可也不会立马否定的。只是赵煦没想到的是,章惇对张正书的这个理论评价甚高。
“那如果开建沙场、挖通水库、建立堤坝,治河能有多少成效呢?”赵煦有点急促地问道。
章惇奇怪地说道:“这几个说法虽然新颖,但也不是没有可行的地方。只是为何这官员说,不要朝廷一分钱就能治河,还点名要漕运之权,在河道上设卡收过河钱哩?”
赵煦哈哈大笑道:“章卿,你再仔细想想,有谁会这么说?”
章惇摇了摇头,说道:“老臣不知。”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只是不太确定罢了。要知道,他政务繁忙,对于汴梁城中发生的小事,他最多也就耳闻罢了。前不久,他确实听同僚说过“大桶张家”的小官人又鼓搞出了一个什么“家乐福”超市,建筑样式很是奇特,似乎全是用石头砌成的。全是石头的房子也不是没有,章惇也就没有深究了。
“你是不敢说罢了。”赵煦叹了口气,说道:“此人惫懒,不肯为官,却偏生时有出人意表的想法……”
“是张家那小子?”
章惇脱口问道,他也释然了。那日在“京华报社”与张正书一番辩论,他回家后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最后居然觉得张正书说得很有道理。质疑和探索,是章惇琢磨最多的,细细想来,居然要被张正书说服了。
是啊,为什么今人就一定不如古人呢?为什么古之圣贤说的一定是对的呢?
之前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可章惇这么一想之后,却觉得非常有道理。就连孔子都说过“述而不作”,那证明古代圣贤也是观察了世界之后,才传下的道理。可天地间万物这么多,天地那么大,道理岂是人能穷尽的?
这么想来,章惇就更不明白了,那他所学有何用呢?儒家真的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