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汉朝元帝,柔仁好儒,连朝政都把持不了,最后大权旁落。自汉元帝起,汉朝逐渐开始衰落,跟他一味宠幸儒士、宦官,自废武功不无关系。宋朝只吸取了唐亡的教训,却不曾吸取汉朝被王莽篡位的教训。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汉宣帝说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只一句,就把儒家的弊端显露无疑,好古非今,就是儒家的最大弊端。宋朝还弄“崇文抑武”,比自废武功更惨,这是自断臂膀啊!
赵鼎大概也知道张正书在讥讽什么,可他扯了扯嘴巴,还是没跟张正书辩论。若是他和张正书辩论,他不一定会输。但是张正书却会讥讽他顾左右言其他,张正书跟他讲道理,他会跟张正书说道德;张正书跟他说道德,他跟张正书讲传统;张正书跟他说传统,他跟张正书讲古圣先贤;张正书跟他说古圣先贤,他又扯回现实,开始讲实际了。赵鼎什么都不学好,学会了诡辩,是张正书最鄙视的。
瞧过张正书鄙视的目光,赵鼎也是有点自卑。不是他对自己自卑,而是对儒家学说产生了自卑。就好比典型儒者——孟子这样,能对梁惠王侃上洋洋洒洒一大堆,却不会说什么具体措施。若是换了法家,早就规划出无数条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措施,并将这种措施推广到天下,成为法令了。这都是因为儒家有“理想主义”的“浪漫”,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脱离实际。
就好像墨家怼儒家那样,说这些腐儒高冠儒服坐而论道时指点江山,但站起来做事却无从下手。
打个比方,儒家知道要达成大同社会,就要“致尧舜”,可怎么“致尧舜”呢?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只能不懂装懂,在旁边指手画脚。只要涉及具体办法,儒者们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些腐儒们对现实的很不满,就会进而演变成对三代的怀念,从而把复古复礼作为一种救世的良方,即渴望恢复圣王、周公之治。
这注定是要脱离现实的,所以儒家之道只适合一乡一县,或者是小国寡民,要是推广到全社会,那就是一种灾难。瞧瞧变法的成功率就知道了,法家变法商鞅、李悝都成功了,而儒家变法呢?不好意思,基本全军覆没,最多留下一点边角料。一次可以说是偶然,那这么多次,就不是偶然了吧?
当然,要是张正书直接讽刺儒家,赵鼎还能反驳一二。可惜张正书并不是直接讽刺,而是基于事实得出的结论,赵鼎就哑口无言了。
“崇文抑武”的既定国策有问题吗?
是个人都看到有问题,可保持权力的文人会改吗?
没有一个文人会改的,哪怕明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但他们就是死撑着不然武人坐大。
道理嘛很简单,一块肉就那么多,要是武人分多了点,那文人士大夫岂不是要分少了点?为了自己切身的利益,没人会做这种事。哪怕是有文人士大夫良心发现了,他也独木难支,根本没法撼动这个既定国策。
而皇帝呢?
即便是有心想改,也非常困难。皇帝的圣旨,要是没有按正常的流程走,是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应的。也就是说,皇帝一个人说了不算。想想看,一道圣旨要经过中书舍人、尚书左仆射(宰相)、给事中、台谏官这四道拦路虎,凡是不经过这四道程序的圣旨,都是无效的圣旨。也就是说,皇帝一个人点头?那没有用,他说了不算!
是不是很出乎意料?
但宋朝就是这样,因为宋朝的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而是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
张正书不想宋朝亡了,就是因为这种思想在皇权还这么稳固的时代颇为难得。但并不是说,宋朝的制度就完美无缺了。在张正书看来,宋朝的制度致命伤太多。最大的致命伤,就是自断臂膀——废了武人。诚然,宋朝有些文人确实厉害,能打仗不说,还能做文章。但是,因为削弱武人,那么兵员素质却是硬伤。因为募兵制,给军饷,士卒士气只能靠金钱维系,没有什么荣誉感。要是打顺风仗还好,可一旦打逆风仗,分分钟能兵败如山倒。将军固然重要,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没有可用士卒,那也只能徒负呼呼。
就这样,没有国防,还处在一个群狼环伺的国际环境之中,到现在为止宋朝居然还能挺了百余年,真不简单!
文人不知道这种事吗?
他们当然知道,但他们就是不改,哪怕国破家亡他们也不想改。没真正到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会舍得手上的既得利益?
赵鼎也是清楚地知道的,但他有着儒者的浪漫,认为读书人也未必不能领兵!
可惜的是,宋朝自从开启了文人领兵的先例后,文人领兵胜利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再蠢的皇帝,也不敢轻易让文人带兵了。唯一例外的就是王韶、范仲淹、韩琦、章楶等人,这些都是能领兵打仗的文人。但张正书很明白,赵鼎绝非其中之一,可赵鼎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张正书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战争,可不是儿戏。”
张正书叹了口气,看着起身离场的看客,也准备起身了。
赵鼎却噘着嘴,固执地说道:“终有一日,我会成为范文正公这样允文允武之能臣!”
“呵呵……”
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