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环顾左右,问道:“孙百户说他有田契,不知在座的诸位有没有?有的话举手示意,让本官看看。”
过了一会,零星几个军官迟疑着举起了手,稀稀落落地回答:“属下有。”
“很好,本官了解了。”陈雨不动声色地说,“不过,不管你们是否有田契,本官只认千户所的鱼鳞黄册,只要是军田,就一律收回。三日之后,本官会派人逐个上门,核实田亩总数,登记造册,等评估了田亩的市价之后,统一按户主名字发放征收银子。今日之事商议到此为止,诸位暂且请回。”
出了大门后,军官们簇拥在孙留的周围,七嘴八舌议论着。
“孙百户,刚才你居然敢顶嘴,真是够胆量!”
“就是啊,现在千户所一手遮天,万马齐喑,也就孙百户能主持正义,替我等说句话了。”
……
孙留得意洋洋地说:“陈千户虽然强势,但是这屯田还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要练兵、打盐枭、出海都由他去,咱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乐得清静,反正不少咱一文钱的俸禄就行了。可是这屯田是咱们几代人安身立命的本钱,如果轻易就让他收了回去,这不乱套了吗,整个威海卫,甚至是山东、大明境内所有的卫所,都效仿的话,天下还不大乱?”
有人附合:“正是如此。这种事又不是咱们千户所独有,整个大明境内,只要是卫所,都一样。法不责众,其他地方没说要收回军田,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要收回?”
孙留拍着胸脯说:“请诸位同僚放心,孙某一定力争到底,千户所到底还是朝廷的治下,不是他陈千户的后花园,且看他敢不敢公开打压迫害下属?”
众人纷纷拱手抱拳:“吾等以孙百户马首是瞻。”
庭院中,张富贵陪着陈雨望着门外逐渐散去的众人,不忿地说:“大人,就让他这么嚣张下去吗?只要您发句话,俺带几个弟兄,半夜套了麻袋绑了石头往海里一扔,万事大吉。”
“这样做不行,毕竟大小也是卫所的武官,随随便便就杀了,整个千户所人人自危,对我没什么好处。”陈雨说,“江湖上按江湖的规矩,可以快意恩仇,但是官场就必须按照官场的规矩。孙留必须惩治,但未必要取他的性命。”
张富贵惊喜地问:“大人已经有主意了?”
陈雨哼了一声:“对付无赖,自然有无赖的办法。”
孙留回到自己家后,心情愉悦,还喝了点烧酒。能够和近来风头正劲的顶头上司交锋,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且不落下风,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同僚的恭维和吹捧更是让他有些飘飘然。
这一晚,他睡的格外香甜。
次日清晨,孙留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了,只听到自己的老婆和人在门口大声争论着什么。
他揉着眼屎打着哈欠出门察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只见十来个军户聚集在自家门口,或坐或躺,把进出的路都堵住,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好几个人手中还拿着火铳,乌黑的铳口和闪着寒光的刺刀有意无意地对着他。
他老婆的关注点不在火铳上,而是对着几个在墙壁上涂涂画画的军户破口大骂:“翻了天了,不知道这是百户的家吗,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墙壁上鬼画符的?”
孙留赶紧从人缝中挤出来,往墙壁一看,气得七窍生烟。
几名军户用桐油在墙壁上写满了“还我屯田”、“侵占屯田者不得善终”之类的话语,很明显就是针对他的。
“妈的,谁让你们写这些的?还把我这个上官放在眼里吗?”孙留也忍不住加入了老婆骂街的行列。
几个怀抱着火铳的军户站了起来,围拢过来。看见刺刀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孙留的声音立刻降低了几度:“有话好好说,干嘛要刷墙,这让街坊们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一个小旗模样的军户开口说:“孙百户,不是咱们不讲上下尊卑,而是被你逼的。”
孙留摸不找头脑:“我逼你啥了?”
小旗回答:“上头说了,打算恢复按丁配田,只要是本所军户,都可以按照职务和军功分配屯田,交给家人耕种,而且只需按照卫所的规矩缴纳‘屯田子粒’,无需像民田一样缴纳朝廷的赋税。算起来,我可以分得三十亩水浇地、十亩旱地,这样一来,我爹娘、弟妹都可以有条活路。可是现在田都在你们这些当官的手里,不肯交出来,上头想分配屯田也无能为力,所以兄弟们只能找上门来讨个说法了。”
其余军户也纷纷附和:“是啊,只要有了田,又不用征粮纳税,加上我的饷银,全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百户大人,您就行行好,把田让出来吧,听说上头愿意出钱和买,您怎么还要和兄弟们过不去呢?”
孙留明白了,这是陈雨的阴谋,正面收田被拒绝,就让这些大头兵上门找茬,逼他就范。
他怎么可能轻易就范,当下“义正言辞”地说:“你们都被蒙骗了,哄你们去耕田,不过是想让你们打仗卖命,到时候该缴纳的赋税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这是被当枪使了。再说了,我的地都是有田契的,可不是军田。”
小旗冷笑一声:“你可拉倒吧,孙百户,就你那些田契,外人不知道,千户所里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们只要给足银子,县衙的户房照样也能开出来,要多少有多少。再说了,上头是否蒙骗我们缴纳赋税是以后的事,可是现在你霸占着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