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威海卫指挥使司。
“百尺崖千户所阻拦你们清勾,还行凶伤人,伤者重伤,奄奄一息?”听了陈雨的述说,赵梓隆狐疑地问。
“正是。”陈雨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勾错了人,自然有卫司、都司来裁定,岂能由百尺崖千户所干涉?这往轻了说是山头主义,往重了说是破坏朝廷法度,一定不能姑息。”
县官不如现管,一手炮制了这件事之后,他之所以没有去找指挥使谭一伦,而是找指挥佥事赵梓隆,正是看中赵梓隆对清勾之事的重视。唯有上官重视,这件事才能按照自己计划的轨迹发展,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梓隆沉吟半响,开口道:“兹事体大,不能听你一面之辞,本官去你千户所看看伤员再说。”
陈雨一愣:“这个不必了吧,怎么能劳动佥事大人你的大驾?”
“无妨,事不宜迟,现在就走。”赵梓隆站了起来,“你带路,咱们走吧。”
一行人到达千户所后,陈雨恭敬地说:“伤员在自己家中养伤,不能起身相迎,还请佥事大人移步前去。军户困苦,家中破旧,只有委屈大人了。”
“不急,本官想先看看你练兵的情况。”赵梓隆不动声色地说。
陈雨本就担心张富贵的“伤势”被识破——胳膊上伤了道口子,无论如何谈不上奄奄一息——听赵梓隆想看练兵,反倒松了一口气,正好还给了自己弥补的时间。
他伸手示意:“请佥事大人随我来。”等赵梓隆走到前面后,他回头对一个军户低声说,“去告诉猴子,佥事大人等会去看他,让他装像一点。”
在演武场,正好老兵们给新丁进行适应性训练。一部分新丁在棍棒的监视下,顶着烈日站军姿,一动都不能动,稍微一摇晃就要吃棍子;另一部分新丁握着木头枪尖的长矛,对着一排排的人形木靶进行刺杀训练。
赵梓隆饶有兴致地问:“别人练兵都是练阵法,你这练兵的法子却是什么门道?”
陈雨解释:“站着不准动,起码一个时辰,这是培养新丁的纪律性和忍耐力;反复练习刺杀动作,是为了适应咱们的战术——目前咱们以长矛阵配合火铳为主,不需要花哨的把式,一招鲜就足够了。至于那些华而不实的阵法,在实战中完全无用,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
赵梓隆点点头:“虽然简单,但是实用,也难怪您能横扫登州境内的盐枭,还能在平叛中立下功劳。再带我去看看制造火铳的作坊吧。”
来到扩建后的火铳作坊,工匠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工作,铁炉的风箱拉得呼呼响,有人捶打铁片,有人打制枪机部分,有人用横置手摇钻床给成型的铳管打磨钻孔,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赵梓隆觉得这种分工的方式很新鲜,问道:“本官所知的工匠制作火铳,都是一个人捶打、钻孔,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各做各的?这样下去,会不会只熟悉其中一项,而荒废了其他的流程?”
简单的流水线式分工,是陈雨的主意,这样比一个人从头到尾包办整个火铳的过程效率要高。他解释道:“如果我只是打造一两杆火铳,那么一个人包办是正常的,可是要制作几十、几百,甚至上千杆火铳,这样的的方式就不合理了,一个月也造不出一杆火铳。”
他指着成环形排列的工位:“佥事大人请看:从铁料的捶打,到卷管、钻孔、装配以及最后的验收,每个人根据自己最擅长的手艺负责其中一个环节,熟能生巧之后,这个环节的速度就会提高许多。当每个环节都提高速度之后,整个火铳制作的速度就能得到提升。以前一杆火铳需要一个半月,现在在材料充足的前提下,只要十来天。”
赵梓隆分管的职责就有军器一项,对火器的性能和制作流程的熟悉程度比其他官员强许多,听见通过分工专精的方式就能把生产时间压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一,着实被震惊了。
他忍不住提出要求:“让本官试一试你们制作的火铳。”他想看看,这样神奇的速度制作出来的火铳是不是粗制滥造的货色,只是为了讨好迎合上官的产物。
“去选一把火铳给佥事大人试铳。”陈雨吩咐左右。
“不,你们做好的成品在哪里,我自己去选一把。”赵梓隆拒绝了陈雨的安排,亲自来到存放成品火铳的仓库,随手挑选了一把。在他看来,只有随即抽取的才能看出一批火铳的质量。
“呯!”
枪响之后,赵梓隆放下火铳,看着五十步之外的人形木靶,满意地点点头:“可择人而中,这样的火铳,堪称精良,就算兵部督造拨付的也比不上。听说你还打算铸造大炮,不如也一并去看看。”
陈雨虽然不知道赵梓隆的消息为何这么灵通,但是铸炮得到了朱大典等人的认可,他也没打算隐瞒。
“请佥事大人随我来。有件事须告知大人,整个文登县都无人会铸炮,所以我这次从登州城网罗了一些夷人过来帮忙。这些人都是原来的孙元化孙军门从广东那边聘请的,是铸炮的行家……”
在尚未完全完工的炮坊内,公沙·德西劳和几个葡萄牙人正在通过陆若汉的翻译,向一群工匠讲解技术要点。德西劳的身旁,是一门尚未完工的大炮粗胚。可能是过于投入,德西劳并没有发现站在窗口的陈雨和赵梓隆,只顾着边比划边讲解。
“……铸铁炮为了避免炸膛的风险,有必要将炮壁加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