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籁俱寂。死水般的静谧中,一棵只剩下焦黑枝干的枯树孤零零地歪斜在黑红色的粉末状焦土间,树干上坑坑洼洼,尽是密密麻麻的弹坑,几块大小不一的炮弹碎片深深地插入树干内,树枝上栖立着几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一双双小眼睛在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一会儿后,其中一只发出“嘎”的嘶哑鸣叫并振翅从树枝上飞下去,其余乌鸦也都纷纷飞下,落在遍地横七竖八的人的尸骸间,立刻惊动起一团团乌云般嗡嗡飞舞的苍蝇。刺鼻的尸臭味吸引得这些乌鸦趋之若鹜而来,在盛夏高温和湿热水汽中迅速腐烂开的尸体是这些乌鸦以及那些苍蝇的饕餮盛宴。尸骸间,乌鸦们欣喜若狂地跳跃着、翻找着、啄食着,尖锐的喙嘴或叼起一颗黯淡无光的眼珠,或撕开一块脓液淋漓的肉团,或扯断一截蠕动满蛆虫的稀烂肠子。
就在这时,笼罩在刺眼阳光里的晴空中突然间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原本忙于大快朵颐的乌鸦们立刻整齐划一地振翅腾飞。雷鸣后闪电降临,在空气被撕裂的尖啸中,一波又一波流火飞星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大地一端掠向另一端,继而在地面上绽放开遍地沸腾的火球。“隐蔽!快隐蔽!”国军阵地上,在战壕里猫腰来回穿梭着的军官们纷纷嘶声叫喊,“日军炮击了!”
前敌指挥部内,高级将领们神色忧虑地举起望远镜:“日军的炮火越来越加强了!”
几公里外的日军炮兵阵地上,一尊尊口径高达120毫米或149.1毫米的重型榴弹炮列成气象森然的钢铁方阵,不断地爆发着火山群般的冲天烈焰,挥汗如雨的日军炮兵无不赤裸着上身,一颗颗重磅炮弹不断地被推入炮膛内,继而在怒发冲冠的红火白光中咆哮着掠向目标,炮弹出膛的强劲气浪震得整个炮群阵地热气呼啸、飞沙走石。炮群阵地的四周,一个个手持望远镜的观察手警惕地眺望着天空,烟尘飘扬的碧霄间,一群银光闪闪的飞机穿云破雾而来。
“支那军飞机来袭!”观察手们声嘶力竭地大吼。
“多少数量?什么机种?”军官火急火燎地喝问道。
“三十多架!都是德制战斗机!”一名观察手喊道。
“有轰炸机!六架美制马丁轰炸机!”另一名观察兵急忙补充道。
“高射炮准备开火!”军官厉声下令,“联系第三飞行团!”
夺空而来的中国空军机群以苍鹰搏兔之势扑向地面的日军重炮群阵地,护卫重炮群的日军高射炮、高射机枪立刻猛烈对空开火,数百道弹火在摄人心魄的轰鸣中平地而起、卷向天空,空中的中国机群一边腾挪翻飞以躲避日军防空火力网一边奋不顾身地展开攻击,数架飞机在猝不及防中被日军弹火击中,要么凌空爆炸要么拖着浓烟坠向地面,与此同时,滚滚炸弹从天而落,几门日军重炮霎那间在火球中横飞上天,炮管被炸成了废铁麻花,周围炮兵血肉横飞一片。天云间,又一批飞机从长江对岸呼啸而来,机翼上喷涂着血红色的旭日军徽,双方机群立刻展开电闪雷鸣、星落云散的空中搏杀。
地面上,日军重炮群继续怒绽烈焰,而在重炮群阵地前,上万名日军步兵已蓄势待发,炮击之后,随着指挥官狼嚎般的命令,漫山遍野的日军踏着脚下的焦土、尸骸、血泊,再度发动了强大的进攻。飘扬着青天白日旗的国军阵地上,同样震天破云的喊杀声同时猛然爆发。短兵相接后,两军旋即一起陷入暴风骤雨般的火力网中,死亡和鲜血再一次疯狂地弥漫开来。
蒋纬国和张治中一起站在距最前线二三公里的前敌指挥部内,两人举着望远镜,神色都有些阴郁,心情都有些沉重。
“委员长和一些高层居然还打算在上海跟日本人直接展开决战。”张治中苦笑着道,“虽然我们不惧怕日本人,但也不能轻视日本人啊,日本人哪有那么好打哟!日军的重炮和飞机都已经得到加强了,我们空军毕竟非常缺乏轰炸机,难以对日军造成强大的空中打击。你看,空军机群刚才对日军重炮群阵地的攻击就不是很理想,只摧毁几门日军重炮而已,但却足足损失了七架宝贵的飞机。”
站在二人身边的第9集团军副司令黄琪翔中将同样表情忧虑:“日军炮兵力量在加强后,日军每次步兵攻击都必以重炮群提供就近火力增援,从而稳扎稳打、步步推进,截至到此时,日军在吴淞口登陆场已经深入内陆二十多公里,我军每天平均后退二至三公里,不得不承认,日军已经站稳脚跟了,我们无法再像过去十天里那样把日军压制在滩头进行攻击性防御了。”
蒋纬国点点头。
此时是9月1日,于8月22日正式爆发的淞沪会战已持续整整十天,日军虽然谈不上翻盘,但确实不再像开战前几天那么被动了。在8月28日这天,日军集结了一千多名工兵和两个大队的兵力,突然在毗邻上海滩、位于长江入海口处的中国第三大岛崇明岛展开登陆,由于岛上没有中国军队的守备力量,因此该岛被日军兵不血刃攻占,日军随即在岛上竖河镇昼夜施工,仅仅花了一夜时间就修建了一座可容纳两百架飞机的临时野战机场,次日天亮后,来自台湾和九州岛的两支日军航空队迅速进驻竖河镇机场,被合编为直属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日军独立第三飞行团,值贺忠治少将为团长。从这一天开始,淞沪战场的天空不再是中国空军独霸了。
国军统帅部在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