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天气,舟师将领红牼随口提起的担心,让熊荆一时忘记自己正身处明媚的春光当中。从最近几天收到的消息来看,秦国国内政局又在变化,赵国与秦国之间的关系也在以惊人速度改善。
可能是赵国向秦国献钜铁之术的原因——芈玹从陈县发出警告时,楚国冶铁工匠已经到达了邯郸,但这并非没有反制手段,此前造府就考虑了种种可能——也可能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其中最让熊荆担心的,是自己对历史带来的变化。
天下诸国,除了齐国国君不理俗事、似在桃源外,其他各国国君一个个都精的像鬼。楚国正在崛起各国能感觉得出来,虽然这种崛起是无害、平和的。各国的金银正大量流向楚国。列国争雄,金银其实是很轻贱的东西。‘金一两生于境内,粟十二石死于境外。粟十二石生于境内,金一两死于境外。国好生金于境内,则金粟两死,仓府两虚,国弱。国好生粟于境内,则金粟两生,仓府两实,国强。’
以法家商鞅之说,国君应该高兴金生境(国)外,因为金生境外,等于粟生境内。楚国现在行的就是‘国弱’之道,物资卖出去,金钱收回来,这本是法家极为反对的行为。但楚国的军事技术正在与各国打开距离,这却是法家、或者说秦国最忌讳的,且卖出去的东西不是奇技淫巧,就是可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工业品。
据闻赵秦下个月便要盟好,秦国有没有可能再次把矛头指向楚国?这是熊荆这几日不断想到的问题,也是楚国重臣们思考的问题。今日盟好,明日攻伐,以秦国的一贯无信,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大王,臣以为,当遣使入赵,再言合盟之事。赵秦合盟,秦人必攻我,盟赵当可自保。”刚回到郢都,子莫便找来了,他也听到了赵秦盟好的风声。
“赵使入楚求盟我国未允,我国现在遣使入赵求盟,赵王会答应?”熊荆声音提高八度。“再说秦人都还没说要再伐我楚国呢。”
“大王,赵人求盟我国未允,但也未说不与赵国为盟啊。”子莫强调道。“大王当时只说需定国策,请赵使暂待。而后因我国行新政而朝国人,国政又需朝国人来定,此时春耕,朝国人最快亦须五月,可赵使已回赵,故我楚国此时遣使,以告赵国我国愿盟赵。”
经子莫这样一说,好像又是这么个道理。熊荆忍不住笑,笑后又道:“有人笑以前的郑国,说郑国人朝晋而暮楚,你是想让不佞也朝秦而暮赵?不盟赵而盟秦,这是燕朝昔日既定之策,怎容说改就改?恩……,你不是要帮沈尹鼯说话吧?”
“臣,臣绝无此意。”子莫大拜。因为低头,根本看不到表情,可熊荆心里却知道随着赵秦将盟的消息出来,肯定会有些人再提昔日盟赵之策。沈尹鼯去职,阳文君做了太宰,这是楚国亲秦路线的体现,现在局势忽变,又有人开始打小算盘了。
“绝无此意那就退下吧。”熊荆挥挥手,不再搭理子莫。待他走,又问向长姜:“玹媭到了?”
“禀告大王,玹女公子到了,已入阳云台。”长姜道。
为了不大张旗鼓,芈玹是长姜去接的。但也不像赵妃说的那样住在客栈,而是安排进了宫外的阳云台。阳云台是昔年楚王巫山云雨之台,本在巫山,东迁后此台修在了外城西北角。这里是紫金山余脉,恰比巫山。
熊荆赶到阳云台的时候,天色已黑,宫女们正在准备晚膳。芈玹没有半点食欲,入城之后她便因为郢都的‘景致’,忘却了此前的委屈。当时车驾从北门入城,因为不是国宾没有开中门,车驾入城就开始堵,一直堵到过掉大市,路上的轺车、牛车才有所减少。
混乱,是芈玹对郢都的第一印象,特别是对比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咸阳,郢都的混乱已经到了让人不怒反笑地步。既然如此混乱,卫生自然也差强人意,咸阳的大道上绝对看不到牛粪、马屎,甚至连一根稻草也看不到,郢都则不然,因为泥迹,有几段大道居然看不到路面。
一个国家如何,国都是最好的体现。虽然不太习惯郢都的混乱,但芈玹还是喜欢母国的糕点。粔籹、蜜饵、卵粢,餦餭,另外还有一些果干,小姑娘一下午的时间除了洗漱和小睡,其他的时候都在吃零食。
“女公子,大王来了。”侍女疾步进来报讯,这时候芈玹还在啃赤实果饼。
“王弟来了……”芈玹把咬了一口的赤实果饼放回到小篮子里,赶紧正襟起身。不想明堂那边传来几声寺人拜见大王的声音,熊荆已经到了。
“见过……”芈玹身子虽然素拜,眼睛却看着熊荆。
膏火之下,一个五尺高的缁衣之人快步行来,他身后紧跟着几名寺人,举着几盏膏烛照路。脸虽稚嫩,可眉眼、神情全然是大人的模样,并且眉头还是皱着的。
“玹媭免礼。”声音利落、沉稳,毫无儿童应有的稚气。“咸阳至此千里迢迢,一路平安否?”
“女公子……”芈玹似乎在神游,她身后的侍女赶紧低语了一句。如此她才道:“谢王弟,这一路行来很是平安。”
“那就好。”熊荆已经坐下来。“祖太后无恙否?”
“谢王弟。祖太后无恙。”芈玹也坐下来,只是席子没有坐正。
“那就好。春日咋暖还寒,上月我已去信问候祖太后,想必应该收到了。”熊荆不得不拉起了家常。“咸阳此时还需着皮裘,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