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廷上一片混乱时,熊荆面无表情的退出正朝,过路门返回正寝明堂。慌了神的群臣一转眼不见了大王,淖狡、昭黍、屈遂几个连忙追来。
气喘吁吁的登阶入堂,还未行礼淖狡就大喊:“大王不智之至!”
“请大王收回成命。”昭黍也揖道。“秦军伐我在即,准鲁人自立,大误也!”
“鲁地乃我楚国之土,岂能准允鲁人自立?!”屈遂心欲从周,但他人是楚人,所以之前一直不说话,现在听闻熊荆准允鲁地自立,也如淖狡这般心急火燎。
“大王不收回成命,他日何以告先祖先君?”蓝奢也道。“此万万不可!”
追入正寝的大臣并非淖狡、昭黍、屈遂、蓝奢四人,还有太宰靳以、蒙正禽、妫瑕、项鹊、沈尹义、斗矢等十数人。前几人大喊时,他们并未进谏出声。
“鲁人自立,鲁人守鲁地,宋师与吴师可速至项地陈郢以守,有何不智?”项鹊不好出言,妫瑕不以为然的道。县公邑尹们早就看不惯朝廷上的鲁人,赶走最好。
“你!”昭黍怒视妫瑕,妫瑕只当作没有看见。
“若鲁人不自立,秦人攻我时,鲁师亦可至陈郢御敌。自立岂非大误?”蓝奢反驳道。
“鲁人自立,非我县邑,乃我诸侯。霸主有命,诸侯也敢不听?!”项鹊反驳。
“诸侯不听命者多矣。”屈遂看着项鹊、妫瑕等人,很清楚他们把鲁人赶出去的目的。“秦人伐我不懈,诸侯不听,彼时何人讨伐诸侯?”
鲁人如果不听命,楚军确实无暇讨伐鲁人,是以没人答话,唯有太宰靳以说道:“可若任由鲁人立于正朝,彼等却欲以周变楚。鲁人从周,周以孝治天下;楚人无孝,而以神治天下,两者之别,自古如此。
臣闻周成王有过,周人不惩成王而挞伯禽;秦惠文王有罪,商鞅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不惩惠文王。何以?君父有罪万不可惩,不然便无君无父。我楚人不然也,昔先君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畋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葆申即笞之。此有何君父可言?又有何恭孝可遵?
鲁人,周人也;楚人,蛮夷也。若鲁人一心以周变楚,毋宁使其自立;若鲁人能如越人,越人祭祀越人之神,楚人祭祀楚人之神,各不相犯,相安无事,则可允其为楚国县邑。”
靳以乃靳尚之后,身上有亲秦的烙印,熊荆即位以来就很少涉入政争。此时他娓娓道来,群臣心中急躁,也一个字一个字听着,不免觉得说的中肯。
“鲁人必要君父方可治之,无君父则如丧考妣。”蒙正禽也出声了,他可没有靳以想的这么乐观。“大王若非周人而为楚人,楚人,蛮夷也,鲁人如何孝一蛮夷为君父?此理法不通。此事唯有准鲁人自立,再为我楚国诸侯,以霸主之名统御之。”
“鲁人自立,那……”昭黍等人的目光看向蓝奢。“那宋人如何?”
蓝奢此前是彭城尹,被宋地国人推选为敖,以代表宋地,维护宋地的利益。但他也姓芈,其祖亹(wei)曾为权县之尹,权县后迁至那处。那处是姬姓聃国故地,聃、蓝音同字通,故权县此时又名蓝县,后为蓝郢。楚国县尹是没有封君之名的封君,这一脉从此氏蓝。
“宋人乃周室之客,亦无君无父也。”见诸人全看着自己,蓝奢本想多制造一些压力,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照实说道。
“吴人也无君父,有、有神明!”黄歇之子黄庸结巴着,说起了吴人。
“越人亦然之。”瓯越之君驺朱安紧跟着。
“巴人亦然之。”巴人驻守苴地,巴虎不在,正朝上还有巴人的巫觋。
“我等亦然之。”驺朱安之后是泰人、苗人、桂国、禽人、目深等小部落的长老。任何一个部落都信奉神明,酋长与武士之间只有权责上的不同,没有地位上的不同。武士如果挑战酋长成功,便成了新的酋长。不敬神灵的周人,他们无法理解。
“周人非帝俊之后,虽代商,但无以袭纣王之位而祭神,故周人弃神灵而尊君父,此周公旦建制也。”观曳是后面才来的,他一句话道破周人的秘密。“后周人反诬之,以已为中国,讥他人为蛮夷。周人代商以前,与蛮夷何异?
周人得商人之工匠,方才傲视他族。鲁乃周公旦之子伯禽封国,其欲以我楚国之力而复周,远神明,事君父,以周礼治天下,此乃以周变楚。大王英明,不受其惑。”
熊荆没有半点英明的自得,他现在有很多事情疑惑,见观曳来,问道:“纣王何罪?”
“纣王之罪,乃其渎神灵、改旧制,商人恶之,此亦因商人无君无父。”观曳答道。“大王当知伍员。先君平王受费无极之谗,诛伍奢全族。伍员为报家仇引吴师入郢,楚人皆恶之,然伍员错谬否?
太一之下,无人尊贵无人卑贱,错则受罚,罪则当刑。平王之臣不谏其王,当与平王同罪;平王之民不劝其王,当与平王从罪。吴师入郢,乃太一借伍员之手责罚楚国,伍员何错?
周人弃神灵而敬君父,此大误也。君父乃人,人皆有错,唯神灵无错,故先圣曾言……”
整个正寝都在听观曳说话,他是太卜,以巫觋的身份最了解楚人与周人的不同,然后当他说到周人大误、神灵无错的时候,却欲言又止了。
熊荆见他如此不由追问道:“先圣何言?”
“先圣言,”观曳抬起目光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