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净土寺短暂停留之后,吕璟一行人很快赶往宦塘河乘坐舟船,不过半日光景,宋代的杭州城已经遥遥在望。
“杭州以仁和、钱塘二县最为兴盛,可论起佛寺,除了那灵隐寺占了地利,其余去处可丝毫比不得我们净土。”
舟船之上,邓元觉话音里难掩对于净土寺的怀念,他虽然答应老僧跟随吕璟左右,其实心中多少还是不太服气。
吕璟站在舟首,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刻意揭穿邓元觉此刻的傲娇。
作为两浙路的核心,依仗着京杭大运河和大河的便利水运,更有临海优势,市舶司每年向汴梁输送大量财富的同时,也大大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身处舟船之上,眼看着流淌的河水将自己慢慢送入这座大宋东南的明珠,吕璟口中不禁轻轻诵念。
柳永一首望海潮写尽了苏杭繁华,长长的街市沿着视线慢慢铺开,勾栏瓦舍,星罗棋布的酒肆、茶楼,随处可见捕快、担夫、算命先生和卖艺人的身影,尚未进城,杭州就以一副富饶兴盛的姿态让吕璟心神触动。
孙寂然此刻也是忍不住四处观望,杭州的繁华与汴梁不同,更加自然,也更加贴近市民的生活。
有邓元觉引路,一行人顺利进入城中,来往人流交织,衣衫罗绮,小贩们的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让人彷佛坠入梦幻之中。
“柳子巷?你确定要去这里?”邓元觉看了眼手上的纸卷,有些怀疑的开口询问。
吕璟点了点头,没有计较邓元觉话语里的冒犯,苏颂那里既然托了师兄李廌先行前往,他去的太早反而不美,正好趁机拜访秦桧家的长辈。
柳子巷在杭州城的西南角,从起初邓元觉的表情来看,吕璟就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好去处。
只是当一行人穿街过巷来到这里,情况却与想象中孑然不同。
到处是绵延的屋舍,彩纸装饰的欢楼一座接着一座,沿着河水递次铺开,浓浓的酒香和女子脂粉气,还未临近,就已经扑了个满怀。
“柳子巷是杭州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洒家身为出家人......”
邓元觉有些尴尬的垂着头颅,引得孙寂然在身后暗自偷笑。
吕璟也自觉尴尬,径直支使邓元觉引路,绕过繁闹的酒楼市肆,来到街角一间约有两进左右的院子前。
简简单单的南方宅院,古旧的木板门上雕刻了阀阅,显示了主人的身份,只是最上首的秦府二字却早已看不清。
孙寂然上前敲动了门扉,约莫盏茶功夫,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衫童子才神色慌张的走出来。
“你们不要吵闹爹爹可好,我们秦家虽出身微末,可绝不会向你们低头的!”
童子稚嫩的脸上满是刚毅,与秦桧眼中时常闪烁的灵光不同,他的目中尽是沉稳之意。
“这位小先生想必误会了,在下吕璟,乃是秦桧同窗,今次路过杭州,特来拜访。”
“啊?”小童子神情一愣,脸上原本的刚毅瞬息不见,颇为尴尬的垂下了头。
“我可当不起先生之名,小子秦梓,客人快进来吧,阿娘叮嘱过我好几次,没想到还是犯错。”
秦梓表现的很是识礼,认错之后连忙将吕璟一行人向屋舍内迎去。
吕璟笑着点头,随同秦梓进入院子,内里两侧都有菜蔬种植,可见主人家的勤劳,在正中厅堂之上,正有一个青年士子愁眉不展的诵读着什么。
“阿爹,是二郎的同窗来咱家拜访。”秦梓走到那青年身前,恭敬开口。
“同窗?”青年抬起了头,目中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看向吕璟的眼神也在刹那间发生改变。
“大郎快去招呼你阿娘把咱家买的新茶拿来,为父要好生招待客人。”
挥手支去了秦梓,青年紧接着就大步走到了吕璟面前。
“下官秦敏学,曾为玉山县主簿,见过吕知州。”
“小子和令子以平辈论交,伯父不必多礼,称呼我大郎就行。”
吕璟话音落下,秦敏学眼中的喜色更浓,拉着他直接进入厅堂,互相攀谈起来,却仍是坚持以下官自称。
片刻之后,秦梓带着一个体格魁梧的妇人过来呈送了香茗,吕璟也算是见到了这个后世甚少有人提起的秦桧母亲。
王氏的个头相比较一般宋人女子要高大一些,体格却魁梧了不只一圈,好似都要将常服背子撑裂。
吕璟敏锐察觉到了秦敏学对自己浑家的惧怕,不过秦梓却似乎和母亲关系很是亲近。
在秦敏学的强烈邀请下,几人一同在秦家用过了餐,得知吕璟要前往苏颂府上拜访,他又立刻决定随同前往,说是要代为引见。
碍于情面,吕璟并未开口拒绝,只是当他开口问起之前秦梓的怪异举动,秦敏学却又陷入了沉默,只言是自己家事。
接下来的言谈很快不欢而散,吕璟没有再问,秦敏学也屡次闭口不言,只是互相约定了明日同去苏府拜会。
拒绝了留宿秦家的邀请,吕璟带着孙寂然和邓元觉正要离开,却忽然见到秦梓又鬼头鬼脑的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阿娘让我来告诉你们,钱家看上了三妹要带到府中做童养媳,近日时常有人过府叨扰,还请客人勿怪。”
“那你爹爹可曾应允?”吕璟忽然想到了什么。
秦梓摇了摇头,却又不肯开口言语,神情多少有些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