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下,但是四周的黑暗并不多,一片片银白色的雪毯铺在地上,将天空皎白的月光收住,不让它们溜跑了。
余道站在江府侧门边,背着手,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他的面部缠绕着白气儿,这是夜间寒气渐重,使人呼出的气儿凝结出水雾导致。
他已经等了一刻钟,身边并无人伺候,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长久,反而感觉时间流逝的很快。门外个个高门大户中已经涌出人群,沿着大道往江州城热闹繁华之所聚去。
今日是元宵,此世辞旧迎新之节。亦是百姓欢庆、男女结伴、阖家团圆之时。
忽然,余道忆起江琼琚曾经说过的话。同时他今日登门,除了老仆和几个下等仆人之外,再没有多见过一人。
原来她真的和他一般,都是一人得活。
念此,余道心中的滋味更加莫名。说“不心动”是假的、说“不心动”也是假的。
“罢了。”余道呼出一口气,凝白的水雾在寒夜中喷出老远,“此事明日再议,今日全依她。”
沙沙,有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声音很轻、很小心,仿佛是点着脚尖在走路。余道抬头看着空中轮圆的皎月,故作不知。
一只小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又有气儿吐在他脖子上,
余道的身子僵住。
“余兄。”怯怯的话声传来,但声音中有着压不住的笑意。余道假意轻轻呼口气,然后转身。
余道的身子突然定住,久久挪不开目光。这次可不是假装。
“余兄?”有人站在他的身前,手指轻抓着衣袖口,咬嘴看他。
这人身穿浅色的锦衣,锦衣裁剪成道袍的模样,衣襟间绣着三朵寒梅。她胸口微微饱满,身量修长,和余道一般高,若是踮起脚尖还能高出余道一点。
余道一时眼神恍惚。
江琼琚额间贴着花黄,发髻结梳,琼鼻微翘,其下的小嘴微咬,仿佛咬出了鲜血。但细细一看,原来并不是鲜血,而是胭脂。
今日的江琼琚,竟然弃了男装,转而身着女装。
“为何、、这般?”余道咽一下嗓子,半晌才回过神。
江琼琚听见,脸颊微微绯红,这红色让人心动。她的手指收在衣袖中,抓着衣袖口,双臂微扬,在余道的目光中轻轻转身。
“余兄不喜?”笑容如许。
余道的目光落至她的发上,发现她虽然身着女装,发上却依旧戴一方银冠,使得英气虽淡,但尚存一分。
江琼琚适时扶了扶头上的银冠,脸颊又微红。余道嘴唇嚅嗫,没能说出话,只是道:“走吧。”
“嗯。”江琼琚应下,跑出府门,然后站在前面背手,翘首等着他。余道抬头看一眼,低下头行走。
一条条街道边都摆上了灯,映照在两旁,使整个江州城都点燃。
两人来到繁华之所,耳中顿时被欢谑和话声淹没。不得已,二人走的非常近,几乎要靠在一起。
身边不断有人来往,今夜不同往日,许多女子都盛装出行,或是结伴而游,而是携仆而游。两两男女也不再顾忌,今夜本该就是他们的夜晚。
江琼琚靠在余道的身边,张头四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灯火。
“不二,我们去判官庙么?”
“判官庙?”余道脚步微止。江琼琚没等他回答,便揪住他的衣袖,将他往一边拉过去。
“今夜有灯会和烟火,判官庙观赏最为合适不过。”
两人一路奔到一座堂皇大庙前,距离大庙百多米时便不得不停下,因为四周的人实在是多。
大庙坐落在四条街的中心,处于高地,一簇簇灯花挂落在大庙上,仿佛是由火光凝成。围绕着大庙的四条街上也点满花灯,景色繁华如许。
余道看见四周的一幕,心神触动。便是前世,他也没见过如此盛大的花灯火会。
近处的河水波动,水光映月,上面点满了小灯花船,流淌着如同银河。
有吹糖人、画糖画、写对联的人候在街道的两边,招待上前的客人。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环视四周的美景,顿时感觉人间繁华。
路过之人看见他们都衣着道袍,容颜上佳,且年龄相仿,用玉女金童形容再为合适不过,皆含笑走过。
“不二、不二,再近一点。”江琼琚揪余道。
余道听见,考虑一下,然后脚步轻移,贴近一些。可是江琼琚忽然移动,拉着他往大庙方向走。
“那里更好。”江琼琚指着大庙。
听见她的声音,余道脸颊微红,轻咳一声说:“此庙为何唤作判官庙,而不叫城隍庙?”
“此庙原正是城隍庙,自世子从山中迎回一神后就改作判官庙。”
“迎神?”听见此话,余道微微诧异。
“江州太守有一子,性温和,善读书,礼贤下士,且不喜声色、不爱犬马,为众人所称道,故早早就立为世子。”
“其所娶之妻,在贤而不在色,为江州城名传之丑女。”
见余道不懂,江琼琚细细解释:“但此人有一弊端,就是性子太过柔弱,连杀鸡都不忍,常年食素,且优柔寡断,绝非乱世之君,为众臣所诟病。”
听到这里,余道微点头。蜀地如今正处于沸腾之时,若是主君太过柔弱,绝非臣子的佳木。
“数月前,世子与城中贵子入山聚会,因饮酒酣畅,竟然作赌约,从山中负一神出山。”
“自此世子性子扭转,柔弱之意顿消,而贤名愈加,为全城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