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雁书看着青年,青年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青年的腰突然挺了挺,左膝一弯,身体微微倾向一旁,似乎在模仿应雁书的样子。应雁书伤势不轻,没心思理会他。
老侏儒也不说话,直接转身向屋内走去,应雁书一瘸一拐地跟上。
青年正准备关门,一只手掌突然伸出,将房门撑住,吓了青年一跳。只见一个略显消瘦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起出现在门口,黑色的鬼面具将脸完全遮住,只剩一对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睛。青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鬼面具代表着什么。但在他的记忆中,并非没有带着鬼面具的客人来到过这里,因此也没有慌乱,很自然地将来者让进屋内,再关上房门。
走在前方的老侏儒与应雁书一齐回头。应雁书轻哼一声,而老侏儒仍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看到修一样,继续带着应雁书走向房屋深处。修不急不缓地跟上,长着七只手指的青年走在最后。
烛火昏暗。
实际的屋内空间比门外看上去要大不少,成列分布着许多简易的床板。大多数床板上是空的,靠近中间走廊的床板上躺着几具尸体,有的已经被绷带裹好,有的直接陈尸于桌上,伤口狰狞,令人作呕。还有一具尸体,床板的一侧摆着各类瓶罐与一套工具包,下半身被绷带缠好,上半身密密麻麻的箭伤已经缝合了大半,血污擦净,一层泛青的蜡光被涂在尸体表面,应该是正处理到一半。
鬼医,江湖上最阴暗的职业之一。他们的工作就是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尸体,或是为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处理伤口,其客户包括游侠、佣兵、官府、贵族,甚至是军方与魅将。只要城市发展到一定规模,都会有鬼医的存在。他们要么是逃走的异族奴隶,要么是被送来或捡来的弃婴,还有一些身受诅咒、人妖混血的家伙。总而言之,是既没有资格在阳光下生活的怪物,又没有力量在黑夜中搏杀的弱者。鬼医并不存在于历史中,却是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是城市的被遗弃者,入之不得,逃而不能,在那些日落之后,替城市去消化那些被遗弃得更彻底的一部分。
老侏儒带着应雁书走到房间最深处,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尽管此时并不是冬天。
应雁书轻车熟路,拉来一张竹制的躺椅躺下,丝毫不顾及椅子上残留的血污。修环顾四周,坐在了一张空的床板上,看着应雁书。而应雁书丝毫不予理会,双目无神,仿佛一具空壳。老侏儒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卷湿毛巾,盖在应雁书的脸上,接着抬起他几近变形的脚踝,看了一会,粗暴地一拧。伴随着骨骼的暴鸣声,硬生生将脱臼的左脚掰回正位。鬼面具下,修眉头紧皱,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右手颤抖着抬起,一把按住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手指不断用力,应雁书竭力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叫喊出声。
长着七根手指的青年从那具处理到一半的尸体边将工具包取来,递给老侏儒。老侏儒从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针,还有破旧的纱布。那根针似乎刚刚才处理过死人,他在旁边的炉火中随便烤了一下,就开始为应雁书处理伤口。
处理伤口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毕竟鬼医本就不是什么医术高明的人。结束后,老侏儒将工具收回包裹中,自觉地从应雁书的衣裤中翻找出几个银币和铜板来,转身回去处理尸体。应雁书仍然躺在竹椅上,没有任何动静。
之前在血剑奴面前硬撑,完全是为了保命的本能举动。
而死亡的危机过去后,心里剩下的只有迷茫与空虚,他在自己的思绪中越飘越远、越陷越深······
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什么?
应家祖传的玉柳剑,断在自己手中,断在一个贼的手中。
血剑奴说的没错,自己不过是一个胆大的贼而已啊。
标榜只谋财不害命,不过是为了掩饰负罪感而已。
都是罪犯,贼比强盗还显得懦弱一些。
贱命一条,可笑自己还以此为傲。
柳潇绫,自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要为她冒这个险吗?
没关系吗?算了,别骗自己了。
一点不清不楚的情愫罢了,和生命比起来,没有半分意义。
可若真的如此,什么才算有意义呢?
人总归是要死,活着的意义在哪?
没有痛感地死去,可能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好累,好困。
等了很久,应雁书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修开始不耐烦起来。若不是担心应雁书从别的什么暗口跑了,她根本就不会进到这个鬼地方来。
百无聊赖间,修四处张望,回头时正好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长着七根手指的青年。两人目光相遇,青年立刻胆怯地退了一步。修不是什么性情乖张之人,加上青年面目清秀,并不像老侏儒那样令人生厌,修对他也并无恶意。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修主动往身旁挪了挪,腾出了一小块空位,示意青年可以坐在她的身边。
见状,青年面露讶异,接着欣